这里的天空,夜里不再黑暗,白天也不再绚烂。
床榻之上,一个黑发青年静静盘腿坐在上面,他的双眸紧闭,一双剑眉掩饰不住他对抗身体内变化带来的痛意与疲倦。
在吸气和吐气之间,形成一个统一的循环,将其镇定困在其中,仿佛万事都不能打扰到他。
这几天,箫飒身体内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他日常生活主要靠少数还能运转的神经控制与维持,否则他已然是个废人。
这段时间,在常来常往的自怜自艾下,箫飒也从来没想着放弃过这笔好不容易获得的财富,以惊人的成长速度学会了许多新招。
与可怕的催魂素做斗争,他一直以来都坚信,破船也有三分钉。每一天,他的脑袋都得痛上几回,因为他体内只剩下大脑没被全然侵入。
他的手脚不能弯曲到以前那种程度,只能象征性动动,当脑袋发疼时,除了就地打滚,她什么都做不了。
狐星和二狼子近几日似乎很安静,大概也在承受这烦人的折磨,若是三个人的呻吟声合在一起,其声浪说不定能把天掀了。
为了拯救他们,做他们举世无双的救星,他可是慷慨大方地将他空手得来的各类补品和止痛药送给他们了,不知此时二人吃吐与否。
先前不安承诺过,会给他一个安静的场所,好度过这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还在房间里的箫飒,之所以不想先去那里,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个想念,惊喜封存进包裹,有需要的时候再打开。
这个痛苦之上的阶段马上就要过去,下个阶段一旦苏醒,他便像新生的人,浑身充满了源源不断的干劲,那时候去那样安静的角落,一定会让他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忽然,盘腿打坐的箫飒方寸大乱,先是他呼吸的节奏发生紊乱,长出短进,这种呼吸方式似是被呛到后才有可能发生的。
连血液都被催魂素吸收干净的体循环已经终止,现在呼吸的模式一旦发生故障,将会影响到中枢大脑。
他一咳嗽,身体内就像有什么在横冲直撞,带动身体全方位的疼痛起来,尤其是还有意识的大脑,急速处理神经传播过来的疼痛感,因而也变得困苦欲死。
盘着的腿也散了,箫飒像是突发昏厥,一头栽在床上,底朝天翻着白眼,四肢止不住的抽搐,就差口吐白沫像个可怕的癫痫病患者。
等他神志恢复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而唯一改变的是他的心理状态,他自觉自身已没有任何的知觉与力量。
他无法继续去练习去努力,到了这个阶段,好好抵抗这该死的不断蚕食人的疾病,除此之外没有必要去完成什么后续的事情。
在此阶段,学会的任何秘籍,到变为凋零的最后一个阶段,也就是末期时,都会化为灰烬。
凋零的能力大家一清二楚,他们武功的高强似乎是天生的,不在于先天有多努力去攻克难关,到达这儿全都过眼烟云,风一吹就散。
既然没用,那就适可而止吧,箫飒的大脑必须极其认真的发布命令,手脚才有可能听他的指挥,他双脚穿好鞋子下了地,在衣柜前换了套衣服,又走到镜子前捯饬捯饬。
自身的黑眼圈很明显,但面貌总归是好了点,外面的天气晴空万里,箫飒想出去走走,感受感受大自然。
他内心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大概是他马上就要进入凝态的收尾阶段,从此就要像寿终正寝的人躺在床上了吧!
像他这种生性活泼的人,总被囚禁在这个囚笼里,除了被乏味填充生活该有的精彩,那就没了什么其他特殊的意义。
箫飒正步行走,腿脚不便的原因,他必须以这种唱戏员般的走路方式前进,把他彰显得威武又雄壮,刚正不阿。
两只手大动干戈,在胸前一拢一张,把大门打开了,除了刺得人睁不开眼的烈阳,强猛的光线中拓印出一个矮小的人影。
等一片血红的眼睛,适应强猛的光睁开眼时,眼中出现不安的身影,坐在阶梯上朝前方眺望。
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后,箫不安马上傻乎乎地站起身转过来,两个人好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变得束手束脚和陌生,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之后才站在一块儿。
“等我?”奋力憋住体内的不适感,发出温和的语气,箫飒看到她,心中陡然升起温暖。
如若他今日不出来走走,她怕是会长久等下去,如前所述,前几日她应该也在这等他开门吧,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等一个人。
“嗯!”柔情似水的眸子,不安的兴高采烈与喜悦都圈画在脸上了。
她是个说一不二的直肠子,什么事都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自从那晚上到箫府后,二人的生活就没有交际和交集过,仿佛是两条平行线,一直延续到尽头的两端,一段黑暗、一段白昼,虽然连着交汇相映,但是有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一切联系都是白掐。
箫飒几天里,相当于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每天害羞的把自个锁在深宫里,外面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与他都没甚么关系了。
不用吃喝的原因,他不用出门进食,无须派人来送餐,如果能送餐的话,不安会假扮端着饭进去的。
她口头允诺过不会在此期间来打扰他,也不能破坏了君子一言的规矩与协议。
就这样她每天在他的轨迹外作为,装聋作哑静静等待,终于在今天把守候的那个人派来了。
“宋爷不跟着你的吗?”因为习惯了有人跟着不安,这一下眼睛空荡荡的,心里就不再怎么舒服。
箫飒对为保护不安而忠心耿耿的宋业毫无介怀,也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作为万人之上的人,得悠着点儿行事,小心行刺。
被人跟着就不再怎样自由的不安,听到箫飒提及他的名字,愠怒了一股无明业火,“他就是个跟屁虫,谁要她天天跟着我,在外面给我长威风就算了,在府内还跟我那么亲近,会被误会的好不好咯!”
不安转眼睛去看箫飒,惊讶地发现他的目光有些闪躲和散漫,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为了不吓到他,她轻轻地哼了几声,提醒他注意,他却摇了摇头,像是看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朝当局者迷的不安耸了耸脖子并努嘴使眼色,似是为迷途的她点明了一条通向罗马的大道。
她言听计从,转过身眼睛一聚焦,立马傻了眼,视线又开散开来,在进这儿的大门边斜靠着一位一花独放的男人,头发像一朵灿烈的火焰,双手抱胸,中间怀抱一把利剑,下巴点着手臂,一股冷风发自他周身,朝她扑头盖脑的来。
箫不安浑身一机灵,回头去看幸灾乐祸得龇牙咧嘴的箫飒,感到世界都崩塌了,嘟囔了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
其实她不怕她的,这是箫府,又不是宋业他一个人的,平时他表态再恳切也比不过她的强硬,说他那不阴不阳的红毛小子几句闲话,又不是什么大难题,命令脸色砒霜似大蒜又辣又毒的他滚开,他还不是得言听计从。
“你打算去哪儿啊?”不安置之不理,露出一团柔和且利落的笑容问箫飒,看她的样子,是箫飒去哪儿她都要跟着了。
“四处逛逛吧!”箫飒朝四面八方望了望,被隔墙挡住了视线,要去哪儿,他也不知道,反正不被规定和限制的路线,就是一条自由自在的路线。
“那你是没想到要去哪儿吗?”这样的发问方式不就是把他说的话改了吗?箫飒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不安嫣然一笑,笑道:“那好,我们先去草坪玩玩吧!”
“你确定,太阳底下不会把你晒黑?”箫飒开始怀疑起她的逻辑,又或者她好几天内无事可干,为了整蛊他怀揣了鬼胎,几天里紧锣密鼓安排了什么阴谋,等他钻进去。
“没关系的,我可不怕黑!”不安跑到她身后,推着他的腰部,是件好事就别吞吞吐吐的了。
青面獠牙的她这是王八要吃秤砣铁了心的,箫飒根本没有合适理由去谢绝她的好意,她总爱干超越三纲五常的事情。
这些事凶多吉少,只能祈求佛祖拜菩萨保佑皮糙肉厚的他,几个时辰后能安然无恙活着回到此地吧!
尸骨无存对谁都不好。
不安和箫飒手挎手肩并肩从宋业身边走过,她朝他抛了个带有恶意的媚眼,他作为下人隐忍着怒火,在身后尾随着打情骂俏的二人,一个人无名火起。
走着小路拐来拐去,走过一块有几棵大树围绕的地方,那儿有两个秋千,拉住想一头往前冲的不安肩膀上,用几根手指敲了敲她的肩膀,朝秋千指一道。
箫飒的布局里里外外改了一通,横檐飞梁全都偷梁换柱,给人以迥然不同的世界观,但只要静心仔细看,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有不小的变化与改变,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你也想玩啊!”对箫飒的表现,不安的反应很强烈,大半天的眼前这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奇迹,一个年近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居然主动嚷着要荡秋千。
宋业用手挡了挡嘴,掩饰羞涩的笑,走了。可能是他登岛后长期处在贫困的环境下,关于笑容的发育就此止住,笑得腼腆而又害羞。
草坪上那件隆重开展的事情,比起这件欢乐的事算得了什么。不安朝秋千指了指,那我们就去坐会儿吧!
她扭头吩咐身后的宋业道:“你跟着我们也无事可做,那就去后面推推我们吧,我哥你也得推!”
这是个天大的误会,箫飒并没有那么想坐秋千的,既然她诚心诚意地邀请,那他就不客气啦。
他首先跟要被累死的宋业和善地打了个招呼,走在不安的后面坐在了其中剩下的一个秋千上。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回坐秋千,他人高马大的体重可能是不安的两倍,要想推动他平常人肯定不行,还好现在这个推手是个练家子。
在几刻钟的时间之内,宋业来来回回推二人,仿佛有个屎壳郎把体内潜藏的所有杂质滚成一个粪球,把粪球推到心口,把血管完全堵死心都塞了,累得他满头大汗,脸也红得发紫,但他所有职业操守的人,不会诞生任何咒骂人的怨言。
箫飒能够感受到背后那人推他时要用的力气,一刻不闲着的话,推人荡秋千捞到的运动强度,可不比做一千个负重俯卧撑少。
一个人的艰涩成就了两个人的欢天喜地,秋千越荡越高,当二人每每到达制高点要被甩上天去的时候,他们牢牢抓住绳子大喊大叫。
能理解作为一个男人如此大呼小叫会被骂成何体统,可这种心悬的感觉是不能控制的,箫飒终于明白雌性动物为何这般酷爱大惊小怪,那在于她们玩的游戏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是暗潮汹涌的啊!
宋业能维护秩序井然的超能力,必然能让他荣膺世界最佳推手的称呼,但箫飒和不安偶尔会用脚自己在地上借力荡秋千,他推出去的手就成了摆设,好像是几个人在表演隔空打牛,十分的滑稽,可悲的是,他们没有考虑过作为推手遭人嫌弃的感受。
有时候,不安与箫飒同时荡向最高点,两人的刘海被风吹分开,在空气中连绵起伏,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绽放出一份美丽的笑容。
刚开始两个人争先恐后,要飞到很高的地方,到后来新鲜劲一过,那种当王者问鼎中原的决心便逐渐衰退下来,个人抱着个人的心思聊天,秋千还在前前后后荡漾,少了剧烈摆伏时该有的弧度。
谈起很多过去的事情,两个人都是十二分感怀,仿佛在讨论一份过期发馊的食物,时光不给人面子又不留情,白驹过隙白云苍狗,人生就这样在大起大落水涨船高中满满压缩,宛如把一碗米饭压成一米粒。
发奋图强跋涉的过程,需要太多艰苦中能蓬勃发展的毅力,如果滥竽充数,迟早会被下位君主看穿。
缅怀他不懂的历史,等同于听白骨精演讲,妖言惑众。身为后来者的宋业懒得推他们,自行坐到一棵大树下的树根上,任凭两人怎么骂骂咧咧呼唤他,他也装作没听见。两个人只能自个用脚荡秋千,这样直白的玩秋千也不错。
“一直没有时间听你讲那天我是怎样晕倒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得出来,她对那天的事情格外的上心,大概是太罗皿的神奇,诱发了她对后续发展的好奇渴望。
箫飒转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暗中监视她,箫府的安全措施固然是好的,又去看宋业,他两只手抱住后脑勺,嘴巴张张合合应该是发困了,他有职业素养,不该听的不会打听,他放下心来,给她讲了个很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