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觉寺占地广袤,从偏殿的院子里去到后山塔林至少需要10来分钟。
而作为一座千年古刹,弘觉寺的僧侣和留宿的香客本来就很多。
所以了凡和尚这般哭嚎着往后山塔林方向跑,自然惊动了寺庙里的大部分人了。
一时间,弘觉寺就跟遭了贼一样沸腾起来。。
对于最底层的百姓来说,叶瑾确实不负叶青天”之名。
特别是上元县的百姓,叶瑾上任大半年以来,他们的生活简直就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但日子好过多了,收入也高了,而且周边的的环境也变得好很多。
县城的街道变宽了,而且每天也有专门的人负责打扫。
那些胥吏和差役也不敢随意吃拿卡要。
至于各乡各里的乡下百姓,官道几乎已经修到了每个庄子了,然后庄子里的孤寡老人都有人专门照顾,而且赋税也低了好多。至于地租之类的,那些土豪劣绅们也不敢往高处收,更不敢再放高利贷了。
总而言之,上元县的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这是事实。
至于修到每个庄子的官道,然后每一个适龄儿童也可以免费求学之类的,也已经成为常态了。
上元县更没有什么冤假错案。
别说上元县没有冤假错案,甚至应天府别的地区的百姓偶尔也会来上元县诉讼冤屈,叶瑾也是来者不拒。
所以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他确实不负叶青天”之名。
但是对于中高层的话,叶瑾的名字完全可以跟阎王”画等号。
这个人从来不讲什么官场规则,也不会给任何人所谓的面子,所以不管是哪个权贵只要有把柄落在叶瑾的手里,那就等死吧。
他才上任大半年,就已经有了好几次壮举了。
从几个月前一把火烧死了二三十个为非作歹的胥吏开始,到前段时间当众揍了国舅爷的独子,又砍了燕王府和曹国公府上管事的脑袋。
之后又将一大群勋贵府上的随从和管事打了板子,再抓去县衙枷号示众。
甚至连周德兴的独子都不能幸免。
又因为四海赌坊一案让荥阳侯郑遇春一府满门抄斩,堂堂荥阳侯郑遇春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全家老小全都被砍了脑袋,就是拜叶瑾所赐。
后来又去堵了让人谈之色变的锦衣卫衙门的大门,逼迫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挥泪斩马谡,将手下得力大将白狮子千户当众处死。
所以偌大的应天府,哪个达官贵人不知道叶瑾之名?!
这些达官贵人的随从和管事,甚至是达官贵人的家眷和子弟,听到叶瑾这个名字都会谈之色变。
说他是催命的阎王”一点都不夸张。
现在这个催命的阎王竟然带着几十个捕快来到了弘觉寺,傻子都知道来者不善。
弘觉寺作为千年古刹,在弘觉寺出家的这些僧侣岂能是那些底层百姓可比?!
了凡和尚和其他僧侣也自动将自己当成应天府的特权阶级。
现在这么一个活阎王来到了弘觉寺,他们不会惊诧才怪呢。
但是造成这么大动静的始作俑者—-叶瑾,现在却一副淡然的面孔,背着手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大雄宝殿。
弘觉寺不愧是一座千年古刹。
不说别的,就说这大雄宝殿就比别的寺庙要雄伟得多。
而且香火鼎盛。
现在只有一个时辰左右天就要黑了,但是依然还有络绎不绝的香客。
而在大雄宝殿正中央,供奉着一尊高约四五丈的慈眉善目的大佛,然后在大佛的两边,则是供奉着几十尊奇形怪状的佛像。
“那谁,那个小和尚,说你呢…”叶瑾朝不远处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和尚招招手。
这个小和尚见叶瑾朝他招手,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正要缩回脑袋要走,但是郭二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一抓就将这个小和尚给抓了过来,放在了叶瑾的面前。
小和尚被吓得脸色都从白色变成了青色了。
赶紧双手合十,朝着叶瑾结结巴巴道,“阿,阿弥陀佛,不,不,不知道叶青天老,老爷,唤小僧过来所为何事?!”
“说话结结巴巴的,念诵佛经的时候你怎么办啊?!难道也这样结结巴巴的念啊,就不怕你家佛祖晚上来找你谈心?!”叶瑾笑呵呵说道。
“啊?!”小和尚张了张嘴吧。
我特么是结巴吗?!
我特么是被你吓成这个样子的好伐?!
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上这时候已经浮出一层薄汗了,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雄宝殿外传了进来,“阿弥陀佛,小小沙弥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县尊老爷屈尊问询就被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老僧惭愧,叶县尊有什么疑惑就询问老僧吧,老僧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瑾和小和尚同时扭头,就看到一个五六十岁,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小和尚欢呼一声,赶紧朝对方说道,“了然师伯,您来了啊?!”
“了然大师?!”叶瑾瞥了对方一眼。
这个老和尚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僧了然,见过叶县尊。”
“了然大师不必客气,本官想问的是,你们弘觉寺供奉的是什么佛,这般慈眉善目。”叶瑾笑着问道。
了然和尚依然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自然是释迦牟尼佛。”
“哦,怪不得佛像这般慈祥呢。那两边的是不是就是十八罗汉?!”
“然也。”了然和尚点点头。
“嗯,佛门讲究慈悲为怀,咱们儒家弟子也讲究“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只有那些牛鼻子老道没有慈悲之心,说什么“天下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叶瑾就像是一个随意闲逛的香客一样,背着手打量着每一个佛像。
但是了然并没有因为叶瑾夸佛门慈悲就认同了叶瑾的观点,而是解释道,“叶县尊,道祖所说的‘天下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说天地不仁义,将天地万物当成草狗的意思。至于‘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更不是圣人不仁义,以百姓为草狗的意思。”
叶瑾和老和尚的对话,听得周围的人云里雾里的。
叶瑾作为一个中了进士的儒生,居然天地不仁…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而了然作为佛门高僧,居然给老对头道门出言帮腔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俩这是拿错剧本了吧?!
“关于这句话的解读有很多种,老僧最认可的是‘天地如果没有仁爱之心,就会视万物如刍狗一样轻贱无用;圣人如果没有仁爱之心,就会视百姓如刍狗一样轻贱无用。”所以不管是佛门也好,道门也罢,都是秉承一颗仁爱之心。”
了然和尚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老僧才疏学浅,让叶县尊见笑了。”
叶瑾摆摆手,道,“该说才疏学浅的应该是本官才对,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本官竟然会有这么浅薄的解读,真的是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面去了。”
了然和尚赶紧双手合十,朝叶瑾微微欠了欠身,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
俩人虽然才交流了几句话,但是现在傻子都听得出来二人言语里的交锋。。
叶瑾作为一个新科进士,怎么会连‘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这么一句简单的话都不懂意思?!
虽然这是老子《道德经》里的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实在是太出名了。
而且老子不但是道家开山祖师,也深受儒生们的追崇。
毕竟孔子曾经是老子的半个弟子。
而叶瑾用这么浅薄的道理解释这么一句话,肯定是有深意在其中。
但是了然和尚已经洞察了叶瑾的心思,所以才没有随身附和,顺着叶瑾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反而用一种说教的口气和叶瑾说话,企图激起叶瑾的逆反心理。
这才短短几句话,二人话中就暗含杀机。
不过这一波交锋下来,二人都没有讨到好去。
这时候,大雄宝殿外已经围满了人了。
既有弘觉寺的僧侣,也有本来要下山的诸多香客。
至于叶瑾带来的上元县差役,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持刀在一旁警戒。
“不过不管是佛门的‘慈悲之心”也好,道门的‘出山救世”也罢,甚至是我儒家的“仁义之心”,都以仁”为本,只可惜。以仁”为本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天底下有太多道貌岸然之辈了。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叶瑾看向了然和尚,继续道,“了然大师,你说对吧?!”
了然和尚猜到叶瑾这番话意有所指,但是也不好不回答。
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阿弥陀佛,叶县尊说的没错,世间确实多是道貌岸然之辈。”
然后了然和尚瞥了叶瑾一眼,又说道,“但是也有像叶县尊这种勤政爱民的好官,所以天下百姓才有盼头,叶县尊你说对不对?!”
叶瑾甩了甩手,失笑道,“本官算个屁的好官啊,连眼前的不平事都没办法解决。”
眼前的不平事?!
了然和尚心里咯噔一下。
悄悄的瞥了叶瑾一眼。
他不知道叶瑾是不是意有所指。
不过叶瑾并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更没有耐心再虚与委蛇,而是开门见山说道,“了然大师,本官听说贵寺有几尊肉身佛,香火颇为旺盛,本官虽然不信佛,但是对这种得道高僧坐化之后法体不腐之事也心存敬意,所以本官今日冒昧来此,就是想长长见识。本来打算等了心主持来了再请他本官去祭拜的,但是看来了心大师被俗事缠身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
了然和尚心中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