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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希腊神话中，“塔耳塔洛斯”是地狱和冥土的代名词。
主神宙斯推翻他的父亲万神之主克洛诺斯的统治，并将其囚禁在塔耳塔洛斯，派了百臂巨人把守，后来又将违背自己的神囚禁在此，让他们永世见不到天光。
现在的塔耳塔洛斯也如人间地狱一般，在那声爆炸之后，骇浪一样的雪从延绵不绝的山峰翻涌而下，那是大自然的吞噬，凶猛且不留情面。
初姒几乎是立刻就想到戚淮州，她毫不犹豫朝爆炸的方向跑过去。
于尧一下没拉住她，赶忙追上去：“初姒！别过去！危险！”
接二连三的崩塌激起大 片大 片的白烟，像浓雾弥漫吹之不散，初姒被于尧拽住了，“你还怀着孕呢！你可别冲动啊！”
初姒直直地看着那个方向，没有证据证明戚淮州在那里，但也没有证据证明戚淮州没在那里，她攥紧了手指，只剩下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
戚淮州。
戚淮州！
初姒挣开于尧，于尧没办法，只能转身对燕子和乌鸦招招手让他们跟上，又追上初姒。
初姒不顾一切地朝那个方向跑去，风声雪花掠过她耳畔，她想起小时候，不知者无畏，和王袅袅、于尧、林骁还有沈子深，到一家废弃的工厂玩儿抓迷藏。
那是一个面粉厂，工厂里有被丢弃的变质的面粉，囤在一个巨大的“盆”里，她一掌抓下去，整只手都陷进面粉里看不见，就觉得自己要是躲在这里面，也不会被找到，她刚埋进去一双腿，就被沈子深看到，当场将她拎出来大骂了一顿。
她子深表哥脾气一向最好，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发火，骂什么已经不记得，就记得他说一句——会死的。
会死的。
初姒咬紧牙齿，爆炸在另一个山头，看似近在眼前，实则相距甚远，他们得翻过这座山才能到达。
雪路难行，这里不是景区，没有路，他们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双脚被冻得发痒发疼。
初姒算是穿得比较保暖的，但离开有壁炉的神祠 ，人 体迅速降温，她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于尧迅速脱下外套包住她：“这里太冷了，初姒，你还是先下山吧，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跟州哥交代啊？那边我去就行 ，州哥和林骁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初姒呼出一口白烟，鼻尖冻得通红，摇头，执拗地看着他：“我必须去。”
都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于尧也很清楚京城小玫瑰的脾气，她想好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于尧咂咂嘴，为难死他了……行吧，行吧！
于尧将她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走路过去，我们还没到脚就被冻烂了，我们开雪橇车。”
乌鸦把雪橇车开过来，载着他们翻山越岭。
他们中途又遇到一次小型雪崩，是刚才的爆炸带来的余温，差点就把他们都埋了，初姒脑子里好像一团乱想了很多，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眼看着爆炸的地方越来越近，初姒的呼吸都放慢下来。
于尧突然喊：“林骁！”
他看到林骁了！
林骁转头看到他们，皱起眉头，快步走来。
林骁在这里，戚淮州应该也在这里，初姒跑下雪橇车：“林骁，戚淮州呢？出什么事了？怎么会爆炸？”
他们不是清扫干净雪山的炸药了吗？
林骁知道瞒不住她，只能实话实说：“关鹤有后手，他从那条地道跑出来，就有一架直升飞机低空盘旋要带走他，我们追出来的时候 ，他已经抓住直升飞机放下来的云梯，州哥开 枪打中他一条手臂，这个老人确实不一般，只靠另一只手也死死拽住云梯，我们本来想开 枪打掉飞机的螺旋桨，结果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大喊一句——”
“关鹤！我要你给我的阿宁偿命！”
二理事！
这个自从她的儿子惨死后就疯疯癫癫的女人，活着的执念就是亲手报仇，她可以隔三差五上青菀府追问凶手，也可以在被拒之门外后日日叫喊，所以她也可以抱着炸弹，不顾一切地跟凶手同归于尽！
她早就做好这个准备，所以在飞机上告诉初姒，做完你们的事就离开，剩下的交给她，她那个包里确实是言宁牌位，但她利用私人飞机检查不严，还额外藏了一枚炸弹！
她抡起手臂将炸弹丢进还开着舱门的直升飞机里，飞机上的人一愣，看到手榴弹，大惊失色，大喊：“不好！”
什么都来不及做，飞机就在半空爆炸，支离破碎尸骨无存，瞬间，地动山摇！
二理事站在雪地里，身体随着地面的震动摇摇晃晃，癫狂大笑：“阿宁！你看到了吗？妈妈为你报仇了！”
爆炸引发雪崩，雪崩如同海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戚淮州因为爆炸趴下，抬头就看到雪浪，迅疾地起身，往侧方向跑，但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大自然的降罪，何况是在那千分之一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眨眼间，万物被大雪吞噬，天地一片白茫茫。
林骁他们离得比较远，虽然也被雪埋住，但他们都是军人，身体素质很行，第一波崩塌结束后，还能爬起来，快速跑到安全的地方，第二波雪崩后，用对讲机联系清点人数，他的人一个没少，但没有对讲机的戚淮州和二理事已经联系不上。
他们当时的位置离爆炸和雪崩非常近，可能是被震晕了，埋在雪地里。
如果是这样，那是非常危险。
人 体可能会因为失温被冻死，也可能因为掩埋被捂死，太多致死性了。
“我们刚才一直在找，还没有消息。”林骁沉声。
于尧连忙扶住初姒：“初姒，州哥一定没事，我马上把我们的人都叫来，一定找到他！”
初姒没有慌，没有乱，冷静地说：“他答应过我，他不会有事，我相信他……林骁，你带了多少兵？于尧，你有多少人？我们还能召集多少人？”
林骁：“我有五十人。”
于尧：“州哥留下有二十个人，我们在山下还准备了三十人。”
一百人。
初姒望着白茫茫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雪原，咬紧牙说：“找。”
他们圈定戚淮州可能被掩埋的点，以那个点为半径，扩散寻找，每个人动作都很快，但雪崩将地面升高好几米，人很有可能被埋在下面，一寸寸挖掘，找起来非常难。
山下的人来的时候，带了保暖用品和一些探测生命的工具，因为雪崩的危险还没有完全排除，初姒被林骁和于尧强行要求在安全地带等消息。
初姒想起自己这两天的不安，在心里骂自己乌鸦嘴，又想到戚淮州答应她会保护好自己，又在心里骂他骗她，想到最后她眼睛通红，吸了吸鼻子，她打电话问温绎。
温绎说人在低温环境里超过两个小时就会失温，失温超过两小时就会死亡，但他们现在是在雪山，被埋在雪里超过三十五分钟获救几率就只剩下75％，一个小时十分钟内还没获救，生存可能性就只剩下3％ 。
从雪崩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
初姒挂了电话，定了一个三十分钟的闹钟，然后径直走向中心区，于尧在高处看到她：“初姒！别过来！”
初姒抢了一个搜救队员的探测器，自己找。
戚淮州还欠她一个婚礼，她也还没有听完《秘密花园》的故事，他那么肯定地说过他们一定会有好结局，他不能言而无信……
“这里有个人！”
一个特种兵大喊，初姒心脏好像停止跳动了一刹，立刻跑过去，于尧和林骁也赶来，结果挖出来的是二理事，他们摸了一下她的颈部，然后摇摇头——已经没有脉搏。
初姒看到她蜷缩着身体，怀里还抱着言灵的牌位，喉咙滚了滚，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遮住她的头。
宋珊也在，看初姒把外套给二理事，就跑去找了一件带毛领的红色斗篷给她披上。
他们又陆续找到一些人 体残骸，应该是那架飞机上的，这些残骸里一定有青玉老人的，这个叱诧了一辈子的老人，死得这么轰轰烈烈又悄无声息。
都找到了，该在找的都找到了，唯独戚淮州，他还是下落不明。
他们刚也请求了当地警方帮忙搜救，公 安消防医护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但没有，戚淮州就仿佛被这场雪崩吞没了找不到。
初姒站在原地，茫然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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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问你！我们之间！要是没有商业联姻定下的婚约，你还会喜欢我吗？
——谁不喜欢小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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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也没天天去琼楼，你最近怎么那么执着让我回去？
——你不在家，家里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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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小玫瑰受委屈了。
——嗯，看出来了，跟我说说，我替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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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如果你愿意更改婚约，谢家可以拿出谢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做为意欢的嫁妆……
——可能我说的不够清楚，初姒于我，是千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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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我们重新挑个日子再来领证，别人结婚都选520什么的，我们说来就来，太草率了！
——追你的人都排到三环外了，但我能结婚的只有你一个。觊觎已久，你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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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先生，余生请不吝赐教。
——是我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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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应该带上一个称呼，然后用问句，问我想不想吃百合羹，这样才是一对新婚夫妻应该有的样子。
——老婆，想不想吃百合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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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和孩子，谁对你更重要？将来这个小不点出生，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小玫瑰？嗯？
——谁都比不上你重要，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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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小州！你要是挽留我，就好好挽留，不准吓唬我！
——怕就喊我，我会像过去每一次，准确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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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他们有过的对话，那个男人生性清冷，很少表露情绪，但凡说出口，都是情真意切。
他真的做到了，她最重要。
那他现在能不能就当是为她，再坚持一下？
初姒握紧探测仪，眼睛通红，但是没有哭，眼泪在这种时候没有用，她顽固又执拗，一寸寸土地搜寻，她有预感，戚淮州在什么地方等着她，他不会舍得丢下她的，他说过，她是他从觊觎多年的人，他曾披星戴月，飞跃京城和波士顿只为了见她一面，他那么爱她，他怎么会离开她？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戚淮州的危险就多加一分，活着的可能性就减少一分，没有人放弃，雪原空阔而安静，警察带来了搜救犬，这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突然。
嘀嘀，嘀嘀。
所有人回头张望，是什么在响？
是闹钟，是初姒定的闹钟，温绎说，雪崩后，被掩埋超过130分钟，生存几率就只剩下3％，现在是第130分钟。
初姒仿佛听不见，听不见闹钟，时间就还没有到，自欺欺人，她继续找，不小心被绊倒，摔在厚厚的雪地里，不疼，她干脆丢开一直没有动静的探测仪，这东西一定是坏的，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没反应？
她徒手挖着雪堆，嘀嘀，嘀嘀，嘀嘀，闹钟不停地响，越响越大声，越响越急促，初姒手里抓紧了一把雪，狠狠甩开，更加用力地刨着雪堆，十根手指被冻得发青，于尧跑过来，抓住她的手将她拽起来。
“你这样手会废的！”
于尧急得要死，连忙将她的手在自己手里搓热，又把自己的手套给她，“你的手套呢？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怀着宝宝 ？”
戚淮州是不是也忘了他们还有孩子 ？
初姒挣开于尧，茫然地在雪原上没有目的地走着，像忘记回巢的路的鸟，头发被凛冽的风吹得迷了眼，她仰起头，阳光刺着她的眼睛，绝望自心底蔓延开，戚淮州……戚淮州……
你是不是要丢下我了？
“在这里！！”
林骁惊喜地大喊，“州哥在这里！在石头底下！初姒！”
初姒倏地转身，林骁在向她招手，神色狂喜，医生已经跪在雪地里做心脏复苏，初姒愣了三秒，拔腿就朝他们的方向跑去。
他们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她不顾一切的样子像奔向她的全部，头发被吹得扬起，身上的披风也扬了起来。
雪原上，她红得像开得浓烈的玫瑰。
戚淮州猛咳一声，吐出一口堵在心口的浊气，眼皮抬起的同时，身体也想翻起来，林骁连忙按住他：“州哥，你在雪里埋的时间太久，先让医生看看。”
“初姒……”
戚淮州执意爬起来，看到初姒奔向他，他摇摇晃晃地迎了上去，在初姒要摔倒的时候，接住她，两人一起跪倒在雪地里。
初姒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突然一下决堤：“我以为……我以为……”
戚淮州双手冰凉，擦掉她滚烫的泪，用力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他被埋在雪里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听到她在喊他，“戚淮州”，“戚淮州”，那些喊声像一根弦，死死拉着他，不肯他离开。
他突然间就有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他要，他要回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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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淮州亲吻她的眼泪：“我说过，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出现。你的戚小州，信守承诺。”
一辈子，都为她，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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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2022，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