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膈应自己,有别的作用吗?
王遇初些许无奈的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掷进她的心湖,砸出一层一层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初栀对初姒这个阿姐,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恨她吗?当然不,她知道她没有伤害过她。
想她死吗?不会的,那次克里斯蒂安说初姒逃跑未遂受了伤,她下意识问找医生看过她了吗?只是嘴硬说那是交易的内容。
司徒老先生出殡那日,他们要送走初姒,她以为这是她们这辈子最后一面,也是没忍住再去见她一面。
她对初姒,一直都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
三岁前的事情,其实她也忘了,直到克里斯蒂安给她看初姒的视频和照片,她才渐渐记起,她确实还有一个阿姐。
刚知道的一段时间,她是高兴的,很确切的那种高兴。
“这世上还有一个她呢”!
她迫切想知道她更多的事。
以前最期待的就是克里斯蒂安每月一次的看望,因为他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书,后来也很期待,因为他会给她带初姒的照片,也会给她看初姒的视频。
那些照片和视频,有些是初姒自己发在社交平台,有些是克里斯蒂安让人偷偷拍下的,她从这些影像里,看到她成长着,变化着,奇妙的灵魂共振,她为她的存在高兴。
她对外面的世界最初的认识,一是克里斯安蒂带给她的书里,二就是初姒的日常生活里。
她看到她出国读书,原来学习会这么辛苦;看到她节日聚会,原来还有圣诞节这种庆典。
看到她毕业旅行,坐着游轮横跨地球听着就好玩;看到她灯红酒绿,那只炸鸡看起来很好吃,那杯奶茶看起来很好喝……
就是很失落,她只能“听着”、“看着”,没办法亲身体会。
彼时初栀抬起头,与神龛上图南神对视。
它低眉顺眼,慈悲温柔,其实神情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她能看出来是因为她对它每一笔都很熟悉,挨不到尽头的冰天雪地,与她作伴的,经常只有这个神像。
而初姒不一样,她身边总拥簇着这样或者那样的人,热热闹闹,花团锦簇,恣意阳光。
有一段vlog,拍的是初姒的18岁生日派对,她被她的朋友拥簇在中间,欢声笑语,她第一次产生了,“如果我是她就好了”这样的念头。
而有些念头一旦萌芽,就像爬山虎,会在一个雨季悄无声息遍布整面墙壁。
初栀看过一本书,里面说,人性经不起考验,或许真的是这样,她对初姒从一开始的“高兴”,看多了她丰富多彩的生活后,渐渐的就变成了羡慕,又变成了奢望,和渴望。
她想过初姒的生活。
她不想再留在冰天雪地里,不想再当提线木偶,不想只在照片、视频里看这个世界。
她们长得一样,她们本是一体,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差她这么多?
所以她来到了京城,然后她看到了初姒的生活,和照片、视频里一样,甚至比照片、视频更有冲击力,尤其是看到她有那么多保护她的人以后,她就总忍不住比较。
但比较了,好像确实,没有意义。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没有错。”
初栀梗着声音,拒不认错,但眉心细微抽动几下后,语气又慢慢弱下来,“她也……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们只是命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替代不了,改变不了。”
王遇初确实不知道她和初姒之间的事,只能从她的喃喃自语里,感觉她好像有些想通了,试着说:“那以后不要比了?”
“嗯。”
她还真答应了。
王遇初发现这个怪脾气的“初姒”,竟然很好教导,意外的听话。
初栀低垂着头,终于没有再跟竖起利爪的猫一样,他说一句她就逮着他咬一下。
王遇初听到水开的声音,转身回厨房,没多久就端出两碗色香味俱全的阳春面。
“过来吃吧。”
初栀抬起眼:“你既然早就知道我不是初姒,为什么还肯帮我包扎?还买奶茶,做饭给我?”
她自己想到了答案,“因为你见不得拥有这张脸的人在你面前受苦?”
然后觉得很没意思地一笑,“所以还是因为初姒。”
王遇初侧侧头:“不是说好不比了?”
初栀没再说话,安静地吃了几口面,王遇初也吃着,忽然听到一句:“对不起。”
他诧异地抬起头,初栀却是面色平静,继续吃着,好像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值得惊讶的话。
王遇初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她那句“对不起”,应该是为“说好了不比,结果她违反约定又比较”,所以道歉的吧?
王遇初哑然。
还真挺知错就改。
没喝过奶茶,没见过会发光的模型,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话句句都气死人,但把道理说明白了她又自己能意识到错,还会为自己“违反规定”道歉。
王遇初有些好奇,是怎样的环境能教出她这样……奇怪的脾气和性格,于是问:“你怎么长大的? ”
初栀像是没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抬眸看他。
王遇初换个问法:“你是一个人长大的?”
初栀又垂眸,还是没有回答,不过这次王遇初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读到了答案。
哪怕不是一个人长大的,也一定是没有人好好教过她。
她本性或许不坏的,她只是缺一个能教她,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想法应该有,什么想法太偏激的人而已。
王遇初忽而道:“你跟我去见初姒吧。”
初栀蓦然抬头,同时手握住了靴子里的匕首。
王遇初觉得她这不是有杀意,而是下意识的抗拒。
“我不可能带你离开京城。”王遇初将所有话摊开说,“而你只要留在京城,初姒就有一百个办法找到你,所以你躲是没有用的。”
初栀咬牙。
“你跟我去见她,你们有什么矛盾,开诚布公,找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办法解决问题,这是我认为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