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没有说话,安静地吃早餐,想像平时那样,靠沉默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谢母却是不想再拖了,直接戳破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意欢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她有想要的,我们就不能想办法成全她吗?”
谢父深叹口气:“这不是我们想成全就能成全得了的,也要看戚家的意思。”
“戚家的态度,那天晚上你亲自试探过戚老爷子,老爷子分明只喜欢初姒,淮州也说了,就算戚夫人真说过许婚的话,也与他无关,事已至此,你还能怎么做?”
墙后的初姒,心下蓦然一沉。
他们又是在说更改婚约的事。
自从戚淮州在老宅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态后,她就以为大家不会再打这个主意了,没想到她妈妈还没有放弃。
初姒抱紧了怀里的画,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又听见谢母语带讥嘲地说:“跟商人谈感情说爱意,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放下勺子,瓷勺与瓷碗相撞,清脆一响:“戚淮州会选初姒,是因为我们没有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清楚,等说清楚了,他还可能会选初姒吗?”
“他与我们谢家结亲,不就是因为我们谢家可以为他们戚家在京城的地位,和他戚淮州本人在戚家的地位,有所助力吗?什么时候关乎男女之情?”
话到这儿,谢母又冷笑一声:“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男女之情,上次戚淮州就不会将洋场项目签给意欢了。”
谢父皱眉:“什么利害关系?”
谢母早就决定要在今天的饭桌上跟谢父摊牌,所以没让佣人进客厅,她以为这里就他们两个人,说话便无所顾忌。
“戚淮州的父母即将回国,届时他的二弟三弟也会一起回来,这些年他们在国外管理分公司,做得有声有色,加上他们一直在他父母跟前,所谓见面三分情,比起他,他父母应该更亲近他们,这对戚淮州来说是很不利的。”
“如果他答应更改婚约,我们就将东屿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意欢的嫁妆送给他,有了东屿的股份加持,他的地位不可动摇,哪怕是戚夫人亲生的戚怀渊,也威胁不到他。”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
初姒慢慢外走出一步。
她想看看谢母说这些话的时候的神情,可惜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居然还想送股份。
百分之十的股份……
谢家也只持有东屿百分之六十三的股份,她一送就是六分之一的资产,这么大手笔,她为了让戚淮州接受谢意欢,还真是不惜代价,势在必得啊。
那她呢?
她怎么办?
初姒不敢太用力抱紧画轴,怕损坏这幅她为了讨她欢心,寻了大半年,把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才得来的名画,只能揪住衣服。
衣角上有一个金属扣,她捏得太紧,尖锐的边角刺得她掌心作痛。
她不是不知道谢母偏心谢意欢,谢母也不是第一次为了谢意欢无视甚至伤害她,可她每次都对她留有期待,总想着她是她的妈妈,以前也那么疼她,她们一定有重归于好的办法。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她应该是真的,不在乎她了吧。
初姒喉咙很哽,想不明白怎么会到这地步?不就是、不就是失散多年的大女儿回来了吗?小女儿就不是她的女儿了吗?
初姒没怎么哭过,这会儿却是红了眼眶。
谢父也问了谢母那个问题:“你有没有考虑过初姒的感受?她到底也喊了你二十二年的‘妈妈’,这么做,未免太伤她的心了。”
餐厅里安静了一阵子。
初姒也不知道这点安静代表什么?她擦掉眼泪,后悔昨晚回来了,应该听骰子的话的。
“我也疼初姒,”谢母终于开口,“她原本就没有多喜欢戚淮州,还问过我能不能退婚,她现在跟戚淮州在一起,只是受婚约束缚,解除婚约,对她来说,就像没了一个包包一件衣服,两三天就好了,受不了什么伤害。”
原来谢母在那段安静里,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能心安理得的理由。
——初姒不喜欢戚淮州,她自己亲口说过要退婚,没了这桩婚约对她来说,没有影响。
“她应该更喜欢王遇初吧,他们才是一起长大的交情,关系也一直很亲近。”
想到还有一个王遇初,谢母坐得更直了,说话也更有底气。
“而且雪晴也很喜欢她,说过不止一次要不是戚谢订了婚约,她一定要让初姒做她的儿媳妇,初姒跟王家女儿关系也很好,嫁过去,丈夫是青梅竹马,婆婆姑姑也都喜欢她,她下半辈子会过得很好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
谢母对初姒那点愧疚,在她找到这个理由后就一扫而空,她更加坚定了念头:“初姒有王家这个好选择,意欢什么都没有,我们要是不替她打算,她怎么办?她可是我们的亲女儿啊。”
谢父还是犹豫:“你真的想好了吗?我看初姒对淮州,不是没有感情,你……”
谢母打断他的话:“我早就在意欢找回来的那一刻做好决定,这辈子,我要竭尽全力弥补她。”
她索性站起来,语气很硬:“初姒已经得到太多原本她不应该得到的东西,无论是我还是意欢,甚至是整个谢家,都不欠她,相反,我们都亏欠意欢!”
在谢母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后,响起的是谢意欢惊讶的声音:“初姒?你什么时候回家的?怎么站在这里?”
谢意欢站在楼梯上,不知道站了多久,现在才出声,一下就将躲在墙后的初姒推到了谢父谢母面前。
初姒?!
谢父一惊,猛地回头,看到初姒,惊愕道:“你怎么会在家里……”
谢母也回头了,初姒终于看清她的脸了,喃喃问:“什么是我不应该得到的?”
谢母抿紧了唇,同样没想到这些话会被她听了去。
既然已经捅破窗户纸,索性破个彻底,初姒看着谢母,重复那句话:“什么是我不应该得到的?我现在得到的东西,有什么是我分外的?还是说,就因为我导致谢意欢走失,我是罪人,所以我就什么都不配拥有?”
谢父想打圆场:“初姒,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还没吃早饭吧?来,坐下一起吃吧。”
初姒接着说:“就算谢意欢走失跟我有关系,当年我才四岁,我懂什么?把所有过错归咎在我身上,您觉得对我公平吗?”
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今日谢家一定会有一场大变动,谢父干脆动手去拉她:“初姒,你先跟爸爸出来。”
初姒直接甩开他的手:“我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