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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故人轻抚今人眉,为你散去半生灾

时节进入隆冬,奉城的大雪落了一场又一场。

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早晨天亮得晚,晚上天黑得早。

傍晚五时多,天色趋近昏暗。

车门一开,凛凛寒风扑进来,吹了沈知蒽满身凉气。

她刚走出几步,闻书砚在车里鸣笛。

沈知蒽回头,副驾车窗落下来,“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包都不记得拿。”

闻书砚偏身,把包递在窗沿上。

沈知蒽走回来接了包,鼻尖被风扫得发粉,脸色白得清凛。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莫名觉得心里难过。”

听人这样说,闻书砚落腿下车,穿过寒风,一个拥抱落过来。

“干嘛闷闷不乐,嗯?”闻书砚抬指,把沈知蒽鬓边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要不今晚我上去陪你上班?”

视线略过闻书砚的肩膀,一台停在住院部门口,映进沈知蒽眼帘。

隆隆寒冬里,死亡总叫人心里又痛又冷。

沈知蒽不忍看那边,对闻书砚说:“你去忙你的,要不就回家带宝宝,我应该是来要大姨妈了,所以情绪受影响。”

沈知蒽隐隐觉得小腹不舒服,一阵阵针尖扎着似的,应该是要迎来产后第一次生理期。

上个月在柏庭府吃错药,实在是吓人。

当时接到司小郁电话时,两口子早饭都吃不下。

闻书砚比沈知蒽还紧张,前几天特意买了验孕试纸回家。

还好没怀。

他们两个,不知道是闻书砚的精——子成活率太高,还是沈知蒽是易孕体质。

其实怀豆苗算是格外容易。

毕竟当时闻书砚留下的不是全部,是少数。

又一阵冬风吹过,闻书砚低头,贴了贴沈知蒽冰凉的脸颊。

温声对人说:“如果实在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我回来接你。”

沈知蒽在闻书砚肩头嗯声点头,这间隙,就看见她爸妈匆忙从那台后面走出来。

沈修珉手里举着电话,寒风掀起他外套,露出里面的白大褂。

这时,沈知蒽包里的电话嗡嗡响起。

正是沈修珉打来的,沈知蒽忽然觉得事情不好。

除非着急,否则医生们下班都会把白大褂脱下来。

沈知蒽抬脚就向爸妈那边跑,半路踩到一块冰面上差点摔倒,还好闻书砚大步追过去,在后面把人扶住。

“爸,是出什么事了吗?”寒风吹得沈知蒽眼眶发红。

沈修珉面色沉痛,声音发颤,“蒽蒽,爷爷走了。”

爸爸一说话,脸前生出一团白色哈气。

沈爷爷走在这年冬天最冷的时候,突发心梗,没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

除了沈奶奶,没有见到任何亲人的最后一面。

在家里吃过晚饭,安安静静停了呼吸,止了脉搏。

车子开向奶奶家时,沈知蒽双眼麻木空洞,掉不出一滴眼泪。

天色忽地就黑下来,只剩车灯的绚烂。

前几天沈爷爷还抱豆苗呢,精神状态也很好,所以,沈知蒽一时觉得爷爷走了,是个噩梦。

但是闻书砚频频伸手过来握她的手,那么暖热。

沈知蒽看向闻书砚时,他眸里有哀痛有安慰。

所以,不是梦啊。

沈知蒽落了车窗,任寒风扑在脸上。

从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肩膀抖得不像话。

听得闻书砚心一揪一揪的。

沈知蒽懊悔,今天晚班,她应该去一趟奶奶家,就不至于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沈知蒽到时,沈爷爷的脸还有余温,和睡着了一样。

仿佛一夜过去,他还会醒来。

沈知蒽握着爷爷的手,一点点感受着那只苍老的手慢慢失温,最后变得和寒冬一样寒凉。

无论她怎么合紧双手,再也捂不热了。

……

三天后,沈知蒽黑衣白孝带,向爷爷跪拜,看他老人家最后一眼。

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见。

山上草木枯败,皑皑白雪覆在山林里,满目无望的死灰。

墓前,纸钱烟火暖红,沈知蒽跟着长辈上香,焚纸。

但是无论她走去哪里,烟火好像都会朝着她吹去,炙烤着她的脸。

沈知蒽便站定,任由火光把脸烤得生疼。

作为孙女婿,闻书砚也同样的黑衣白孝带,这三天,日夜不眠,忙着操办沈爷爷葬礼的大小事宜。

沈修珉极度悲痛,还要招待前来致哀的宾朋。

所以,各项事宜几乎都靠他女婿闻书砚带头张罗。

此时,闻书砚站到沈知蒽身边,看着那张被火光映照得通红,又不停流泪的脸。

说道:“故人轻抚今人眉,为你散去半生灾。”

闻书砚说完话,又正身面向墓碑。

“沈爷爷,您老人家放心,余生,我一定会好好待豌豌,不让她吃一点亏,受一点委屈。”

这时,火光忽地更红更亮。

……

从墓地下山的路上,阵阵冷风吹起碎雪。

沈知蒽频频回头望向墓碑,遥遥摆手再见,“爷爷,我走了啊, 下次再来看您。”

丧事严肃,闻书砚不能去拉她的手以示安慰,只默默走在她身边。

山下,闻书砚提前拉开车门,等沈知蒽上车。

“节哀,豌豌,爷爷走得安详,没有受任何病痛,也算是一种福分。”

沈知蒽说不出话,刚迈进车里一只脚,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漫空阴霾,大雪纷飞,她被卷了进去。

整个人,就这样双腿一软,倏地晕在闻书砚及时护过来的臂弯里。

-

沈知蒽在医院醒来时,双眼肿着。

病房里安静,就她自己。

沈知蒽转头,看见床边放了几张检查单。

最上面是一张彩超影像报告单,姓名:沈知蒽,超声提示:早孕,宫内妊娠,异卵双胎……

双胎……

沈知蒽双眼沉沉闭上,两串眼泪在长长睫毛下汹涌而出。

她嗓音沙哑而无力,“爷爷,您看不见了啊。”

哀思像疯狂滋长的水草,将人溺在水里,一团团缠上心头,痛得让人缩起身体,每一次呼吸都似划着玻璃。

沈知蒽没听见闻书砚走进来的脚步声。

只感知到他把她哭得颤抖的身体扶起来,护在温热的怀里。

无声陪伴,任她哭湿他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