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朵灰色流云不疾不徐飘过,恰好遮住太阳,天色瞬时罩下一层灰蒙。
陆匀骁落在方向盘上的手禁不住颤了颤。
曾经的司小郁就像夏天一样火热明媚,她骄蛮,有锋芒。
她一扬下巴,像只气昂昂的小老虎。
陆子问过司小郁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有点草率。
她说是因为她生在六月,那是树木郁郁葱葱的时节,但是太过旺盛就要承受过多的风雨与烈日。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万事适度就好,所以她是小郁。
可是,自从和陆子在一起,司小郁遭受太多风雨,就像此时的天气,黯淡下来了。
陆匀骁侧过脸来,看着司小郁。
“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司小郁,要不——”陆匀骁放下按在方向盘上的手,倾身把脸凑到司小郁面前。
“要不你打我一顿解解气。”
先前中医说陆匀骁,他爸还是打他打少了,他确实从小就顽皮。
但是他爸手扬起来也打不着他,因为他跑得快,他爸根本追不上。
现在,如果打他能让人解气,心里痛快一点,那他情愿被司小郁打。
大不了请几天假,先不去上班了。
司小郁转过眼眸,静静看着陆子的脸,这张她迷恋了十几年之久的脸。
渐渐,她就红了眼眶。
司小郁忽然手一抬,陆匀骁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然而那只手重扬轻放,落在陆子脸上,给了他透骨的冰凉,却没给他疼痛。
“为什么同样都接触了冰块,你什么事都没有,我却变成这个样子?”
司小郁自问自答:“因为在你这里,我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
“陆子,是我主动纠缠你,要嫁你,”司小郁眼眸水红,含着隐忍的眼泪,“现在,我想回家了,你送我回家吧。”
她缓缓推开陆匀骁的脸,“你也不用再道歉,我没怪你,我只是看不上这样的自己。”
“送你回家可以,”陆匀骁问:“我什么时候再接你回来?”
司小郁没答这个问题,只说:“我先回你那换身干净衣服。”
-
司小郁从陆匀骁家里出来时,天上一片灰色云朵都没有了。
阳光明媚得晃眼,万丈光芒照在她的芭乐粉修身长裙上,新鲜,耀眼。
陆匀骁靠着副驾车门,眼看司小郁拾阶而下,一步步走过来。
直到走近,陆匀骁忽然一把将司小郁拥在怀里。
他抱得好紧,在她耳边说话:“媳妇儿,你还会回来,对吧?”
“我改,我戒,以后再也不用冰块碰你,不弄疼你手腕,不缠你头发……我全都戒。”
陆子从未这么卑微。
司小郁在陆匀骁肩头仰起脸,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落在脸上无比温暖。
“夏天真好。”司小郁这样说了一句。
还是没有得到答案,陆匀骁又抱了她一会儿。
最后说:“媳妇儿,我等你回家。”
-
两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
陆匀骁一开门就能看见阳台上的花,郁郁葱葱,高低错落的一片。
都是司小郁按照自己喜好修剪打理的,有的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有的从没见开过,可能它压根就开不出花。
陆匀骁踢了鞋子,对大厅里忙碌的几人说:“都下班,我要睡觉。”
“好的,陆先生。”
又提前下班了,真好。
一会儿屋子里就清静冷寂下来。
陆匀骁按了下遥控器,大厅里所有窗帘开始匀速拉合。
一时间,一片灰暗替代了所有通明。
陆匀骁先去冲了个澡,身上也没擦,围了条浴巾就从浴室里走出来。
穿过昏暗光线,他终于动了许久未碰的烟和打火机。
随着人躺进沙发里,蓝色火光瞬时照亮陆匀骁侧脸。
紧随,白色烟雾便迷陷进一片昏暗中。
只是那支烟抽了还不到一半,陆匀骁就给熄了,没意思,没有一点味道。
就这么躺了一个多小时,沙发上的人也没睡着。
十五分钟后,陆匀骁穿好一身制服,戴了徽章,直接开车回了单位。
——
几天过去,言语侮辱沈知蒽的那对夫妻终于出院了。
这几天谄媚得沈知蒽头皮发麻。
她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闻书砚去找过人家。
凭着自己身高腿长,常年健身,虽然人看着不壮硕,但是一看就有劲。
他再把脸色阴沉冷肃下来,就差扛上一架狙击枪了,肯定把人吓得不轻。
果然,那对夫妻一走,医院里就有流言传出来。
军总医院,午饭时间。
李晓禾一边拆饭盒,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对沈知蒽说:“你猜院里怎么议论你老公的?他们说他是黑社会头目,差点给那对夫妻灭了口,哈哈哈哈……”
沈知蒽拉开椅子坐下,“等下班我问问他喜不喜欢这个新身份。”
李晓禾笑着笑着忽然停下来,想到什么一样。
“不过,我觉得周望澎更像涉黑的,他虽然长得很好,但是眼里有杀戮的狠厉。”
“我猜他会玩枪,你信不信?”李晓禾忽然瞪大眼睛,看着沈知蒽说:“我怎么觉得你老公也会?”
沈知蒽高考是在墨尔本考的,但她知道李晓禾的高考成绩在国内也算不错了。
她果然有些才华在身上,猜得也太准了。
无花果牛骨汤的香味在沈知蒽面前散开,闻书砚说这汤能补钙。
她玩笑一样回李晓禾,“我老公不仅会玩枪,还会发射导弹。”
李晓禾一撇嘴,全当玩笑听了。
在她的印象里,闻书砚是豪门贵公子,哪可能做那么危险的事。
“晓禾,你喝汤吗?”沈知蒽问她。
李晓禾欣然,“来一碗也行。”
-
司小郁一疗程中药只有七天。
第七天一早,陆匀骁便把车开到了她家。
门铃响后,保姆从里面把门打开,脸上有歉意的笑。
“抱歉,陆先生,小姐昨天去外婆家了,说要住上几天才回来。”
陆匀骁视线落向院中的房子,也没看出什么。
“她今天需要去医院诊脉,不回来么?”陆子问保姆。
保姆笑着答他:“小姐昨天提前去过中医院了,陆先生进来坐一会儿?我给您沏茶。”
“谢谢,不用了。”陆匀骁转身上了车。
保姆回到三楼,一打眼就能看那辆黑亮亮的车子,在太阳下晒了好久也没离开。
不知道里面的人在想些什么。
“小姐,吃药了。”保姆端着温度适宜的汤药走到司小郁床边。
司小郁在被子里转过身来,无望地看了一眼棕色药液,难闻的药味已经窜入呼吸。
托盘中除了汤药,还放着她平时喜欢吃的越南排糖。
“是药三分毒,一点都不假。”司小郁从被子里坐起身,“阿姨,您看我的脸色,越来越蜡黄。”
“以后我的皮肤会不会再也不像原来那么白了?”
司小郁最近两天非常排斥照镜子,她看不得自己脸色枯黄的样子。
保姆像妈妈一样笑着说:“不会的小姐,等药物全部代谢出去,皮肤就会恢复成原来的颜色。”
司小郁默默托起汤药碗,这碗比她脸都大,而且苦得要死,那种怪味一喝就犯恶心。
她憋着气,一口口咽下去,喝到一半时,有眼泪混进了药液。
“哎呦小姐,我是看着你长大,在你身边伺候最久的,你这样我心疼死了。”
保姆赶快给司小郁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