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秋风凛冽、黄沙漫天的草原军营之外,嘈杂的人声与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突然,一声尖锐的惊叫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原本就不平静的氛围,突兀地在军营之中冒了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夫长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最前方,模样狼狈至极。
带头的偏将原本正要张嘴呵斥,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十夫长的双眼时,那眼中闪烁着的惊人杀气让他瞬间愣住了,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今的琅琊王氏早已不复往昔的辉煌,势力逐渐势微。
在军中,军官们对上官的敬畏之心也大不如前,平日里或许还能勉强听从命令,但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阳奉阴违都算是轻的,搞不好在战场上还会给自己人来上一箭。
这位偏将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这个霉头。
别看他是个偏将,而发出惊叫的只是个十夫长,官职相差甚远,但在战场上,人人都只有一条命,真要是把这十夫长逼急了,他拼命起来,还真未必不能把自己这个偏将拉下马。
“怎么了兄弟?”
偏将的声音瞬间柔和了许多,多了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和蔼可亲。
然而,那十夫长的声音却尖锐得有些刺耳,他大声呐喊道:
“上官,上官,这是我的妻子。她怎么可能被卖?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声音中满是震惊与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那一直低垂着头的女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自家丈夫的那一刻,眼中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一路上所遭受的委屈、恐惧和绝望都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王家大军撤退的时候,虽然派人来保护我们,可派来的人太少了,我们这些家眷却太多太多。走着走着,很多人就走散了。那时候,并州的土地上到处都是行尸走肉,往后一看,还有蛮族和妖族的联军气势汹汹地追来。那些领了差事保护我们的王家军根本就顾不上那些走丢走散的人!我们这些走散的人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找活路。”
女人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那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众人也都心明镜似的!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十夫长家眷,但这女人也是生得白白嫩嫩,从小没遭过什么罪,这手上连一点老茧都没有。
在这个年月,像她这样的人,生存能力甚至还不如一个路边讨饭的乞丐。
应该就是走了没几天,身上带的那点粮食就吃光了,又过了几天,盘缠也都花光了。
而且王家军撤离以后,到处都是打砸抢的人,趁机作恶的更是不在少数。
这女人,应该是带着自己的随从,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些人,可身边那几个保护的随从也都死了,就剩下她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不想饿死就只有自卖自身……
那十夫长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妻子,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捏着刀柄的手也跟着抖动起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商人,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然而,那商人却依旧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仿佛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无数次。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卖身契,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这位将军,您夫人是自己活不下去了,自愿自卖自身的,共卖得纹银三两七钱,这钱我可都是一分不少地给了。这些天在我这里,她的吃喝用度我也都是按照平价算的,这可都是尊夫人自愿的,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
这些商人们常年走南闯北,在草原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就凭这十夫长捏着刀柄咬牙切齿的模样,还真吓不到他们。
十夫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们这些商人的心怎么这么黑?估计那三两七钱纹银,这么多天下来,在你手下吃喝用度也都花得差不多了。最后这钱还是回到了你的手中,把人卖出去,你还能再收一笔钱。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黑心的人!!!?”
周围的人也纷纷义愤填膺,握着刀把子的手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这些人都是这十夫长的同乡,大家荣辱与共,看到自家兄弟的婆娘被卖了,估计自家婆娘也好不到哪去,今天不出头,以后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估计也没人帮他出头!
所以这一刻大家那可是出了奇的团结!
十夫长说得咬牙切齿,满脸通红,可那商人却依旧神色平和,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我们好歹还给钱,好歹还做买卖。总比那些落草为寇的强吧,拿着大刀片恐吓人家,让人家把衣服脱了,把钱交出来!”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兵匪一家,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当兵的要是想抢劫,干的比土匪还专业,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对这个道理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眼看着事情就要闹大,十夫长已经快要忍不住动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偏将站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沙金,笑眯眯地扔给那商人,说道:
“这个,是我兄弟的妻子,我替他买回来,你把卖身契毁了,你们俩就算两清了。你在路上没偷偷占我兄弟媳妇的便宜吧?”
那商人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接住沙金,这东西他原本就不想给,如今一个女人就换了回来,他的脸上顿时就堆满了笑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哪能呢,哪能呢……”
但是这家伙的眼神之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回味,虽然他隐藏的很好,还是被这偏将给看到了,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个年月人命贱如猪狗,区区女人的贞节!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那女人也在一旁剧烈地摇着头,可她微微颤抖的双腿却似乎在暗示着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此刻,她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她心里清楚,一旦说出实情,她唯一的依靠,也就是她的丈夫,恐怕也会离她而去。
偏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
“把这些女人都领进去吧,正好给弟兄们乐呵乐呵,我这就去军营里领钱,把她们都买下。”
这偏将一边说,一边还做了一个手势,一个伸手往回扣的手势,这明显就是有潜规则,估计到了军营里,这些女人的身价会暴涨,等到王家付完银子之后,这商人会得到好处,这偏将也会得到好处……
人性之黑暗大多数都是如此,令人防不胜防!
眼看着商人满脸笑意地跟着偏将走了,仿佛这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交易。而那十夫长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偏将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磕在满是沙石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幕,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人情世故在这乱世之中的复杂与无奈。
而此时此刻,在中军大帐之中,王冠之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面前,一面巨大的铜镜将刚才军营外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胡须,阴声阴气地开口说道:
“都给我听好了,派人去好好听那些女人都说些什么,她们是从外边来的,说不定能带来重要消息。再把所有的探子都派出去,我倒是要看看,这妖族和蛮族的联军是否真的像传闻中那样起了内讧!”
说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仿佛一只在黑暗中窥视猎物的猛兽,等待着时机,准备随时发动致命一击 。
在这一刻,王冠之这条老狐狸的心思终于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