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麻三儿巧用了连环计,挑拨得罗刹教内部失和,费锦殴死了四护法,因无路可走,便死心塌地的归降了。
众人回了舍下,却已是东方发白,见众人累了一夜,麻三儿便安排些汤饭吃了,叫其余人等回房安歇,自己却收容费锦抵足而眠。
柴禾、王大愣等人俱因为费锦乃是罗刹教徒,怕他贼心不死,再生事端,便想着给他另寻一个下处。
可麻三儿呢却是虚怀若谷,毫不怀疑,不但不听旁人的劝解,还命人拿来了被褥。
可费锦睡下后,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早听得麻三儿鼾声如雷,不免心下敬服,便索性放开胆,睡了一个昏天黑地。
接下来的数天,麻三儿并未提及罗刹教半个字,只是带着费锦,周游围子,还将自己的结义兄弟一一介绍给他。
费锦感激涕零,便将罗刹教的底细和盘托出。
他说恶灵天师已将大本营扎在了琵琶岭下,内有粮草辎重,且已于近日分兵围困了县城。
但围困县城是假,攻打围子却是真,皆因此地兵精粮足,沃野百里,端的是个上好去处。
并打算攻占了围子后,就在此地筑城固守,再派出得力人员,往罗刹国求援。
麻三儿闻听此言,不免心中惊叹,他最怕罗刹教与他国勾串起来,那便不好对付了,只有趁其羽翼未丰,一战将其击溃,方为上策,于是便向费锦问计。
可费锦虽是知道些罗刹教的底细,却是个没甚计谋的,只能是一筹莫展,空自焦急。
麻三儿知他胸无点墨,空无一策,便也不加责备,只是唤来了团勇,命他传报各处,今夜定更,须齐聚至自己的下处,共同商讨出兵之计。
入夜,一般人家儿早已拥妻抱子,尽享天伦之乐了,可麻三儿的屋里,却是高朋满座,气氛凝重,就连门口都加了双岗,任何闲杂人等不许到门。
麻三儿见一众兄弟尽皆到了,便清了清嗓子,当先说道:
“诸位贤弟,今夜却是叨扰了。不过大敌当前,我等切不可大意。
为今之计,便是破敌为上,据费锦兄弟说,罗刹教还分派了一支人马,前去县城围困。
为的就是将我们孤立起来,一举而下。
现在外援无望,唯有靠我们自己了。
好在围中尚有足够的人马破敌,却是一时无计可施,便想听听众兄弟有何打算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窦武说道:
“三哥计较的是。为今我们孤立无援,只能靠着自己了。
可罗刹教势大,实难一举攻破,我想当偷营劫寨,或许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一旁的窦文则道:
“兄长此言差矣。
想我们屡次骚扰罗刹教,他们一定防守的紧了,为今之计只有深沟高垒,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坐在炕头的窦冲,闻听此言,便朗声说道:
“依我看,还是主动出击为上。
恶灵天师那厮,将手下教众尽皆服食了烟土,都是些乌合之众,我看由我大愣哥哥打头阵,未必不能一鼓而下。”
成瘸子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入港,连忙插嘴道:
“我们的团勇,尽是些农人。
平日里下地锄田,闲时才抽丁组团。
如此他们必是顾恋家小,倘不能一鼓破敌,必然要返家自保,如此便是败了。
只有想出一万全之计,方是妥当啊,否则失了先机,打草惊蛇,再想整顿队伍,便是难于上青天了。”
王大愣一直在旁,偷吃着桌上的牛肉干儿,此时被说动了心事,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说道:
“俺就听俺三哥的。不过俺也看出来了,罗刹教里那些个黑烟兵不好对付。
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毒草,倘或燃起,便能迷人的双眼。
俺前日里与他们见过一仗,却是被熏的几乎迷了方向。
还是俺叔说的对,要是被他们缓过手来,那便不妥了,还是想个万全的法子为上。”
麻三儿见一旁的窦家老四始终低头不语,便开言问道:
“四弟有什么打算,也可就此说将出来,叫大家知晓。
你是个乖觉的人,想必已经有了主见。”
窦家老四本来心中未定,可见麻三儿问起,也只得开言道:
“小弟倒是有一番计较的,不过尚未想的明白,既然三爷问起,那便斗胆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都议论议论。”
一旁的窦武道:
“哎呀四弟。你就是这个性子,端的是急杀人。
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你还是快些说出来,叫我等也听听,若是计好,待破了罗刹教,我们的功劳都算你的。”
他的这番话直逗得屋中众人呵呵大笑,那窦家老四也羞红了脸,忙辩解道:
“小弟不恋什么功劳,便是除了这一方的祸害就好。
小弟寻思着,为今之时,正值旱季,草木干枯,正好用火。
想当年,那诸葛武侯也曾用火大破曹军,而今罗刹教扎营于深山之中,又密密匝匝,毫无章法,倘放起火来,不难一举攻下。
不过,小弟却有一点担心,倘若远处放火,到得近前,那贼兵必先知觉了,尽可挖沟防火,如此一来却是无法儿可想,因而不曾开言。”
一旁的柴禾急忙应道:
“四弟的主意端的是好。
俗话说水火无情,咱们只要选个风高的夜晚,照计而行便可。
不过这近处放火却是难为的紧,他罗刹教每日里不知放出多少远近哨探,倘被知觉,可就再难行事了。”
窦文在一旁插口道:
“老四的主意好是好,就是不甚详尽,依我看要是有人能当先引路,避过层层盘查,到得他的大本营中去放一把火,准能一战成功。”
众人一听轰然叫好,都道这才是一条万全之计。
一旁的费锦连忙应道:
“小人新投过来,寸功未立,正好出这一番力。
俺知道那老狗已将大本营扎在琵琶岭下,正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其间。
路上虽有盘诘,却都是小人认识的,便说是逃将出来的,由黑烟兵领着,去见天师有要事回禀,量来他们也不敢阻拦。
只是小人与团勇不熟,还需有人陪着小人才好。”
麻三儿见事有眉目,喜动了颜色,忙道:
“贤弟勿忧。俺与你大愣哥哥同去,保你万无一失。”
费锦见麻三儿真心以待,甘冒奇险,不禁是感动万分,忙拍着胸脯向众人保证,此战必能成功。
于是当夜众人就都被分派开来,麻三儿与王大愣带领三百团勇,都扮作黑烟兵的模样,由费锦领路,抄小道直扑恶灵天师的老巢。
围子里则兵分四路,分别由窦武,窦文,窦冲,虎妖率领,专等琵琶岭下火光冲天起处,便要四面出击,劫杀罗刹教;窦家老四则亲率一百团勇,专事呐喊助威,务要扰乱罗刹教的军心;而猎户则率领二百团勇紧守围子,保护各家老小安危。
一番分拨已定,众人皆气势高昂,摩拳擦掌,专待来日厮杀。
只有六格格听闻麻三儿甘冒奇险,要身入重地,不免有些替他担忧,便在房中偷偷设了香案,早晚祭拜不提。
咱们翻过头来,且说那恶灵天师,近日来心中颇不安稳。
他乃是借着他国势力,在此为祸一方的,自己却是缺乏根基。
近些年来虽也网罗了些“人才”,可杯水车薪,依旧是于事无补的。
前些时,失却了四护法,便觉情势不善,而罗刹国又迟迟没有消息,这使得他坐卧不安,隐隐觉着末日将至了。
然而他困兽犹斗,依旧是不肯服输,连日来硬是将左近的村寨都收拢了,挑选出年轻力壮的男男女女,发给他们刀枪器械,硬编入了自家队伍。
可乌合之众如何能对抗得了训练有素的团勇与官军呢?
他绞尽脑汁,命令剩下的三大护法,分别整训队伍,又将前些时购得的西洋火器,发了下来。
这些火器乃是他花了大价钱,通过罗刹国作中转,从英夷手中买来的,却因弹丸不足,不敢过度使用,只好杂在军中,相机而动罢了。
然他将大本营扎在琵琶岭下,皆因此处终年阴郁、潮湿,晦气凝重,最符合他的性子。
可此地也是山高林密,野草众多,怎么看都不是个安生的去处,因而他又连设了一十八道关卡,层层盘查,务使外来人等不得入内。
眼下他正手捧着教义,提笔修改,准备向新来的教众宣讲呢,却忽听手下人报说,今儿早上在窦家围子,见到了四护法的首级被悬挂于高杆了,两旁还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妖人匪类不得好死”,下联是,“罗刹教众天地必诛”。
此事一经传扬开来,直弄得人心惶惶,故而来请天师定夺。
恶灵天师闻报,情知不能不有所动作了,他急令三大护法,调集队伍,猛攻窦家围子,务必要抢下四护法的首级报功。
此令一出,但听得“号角声声催,战鼓震天响”,一队队的黑烟兵、草头丁,在三大护法的威逼下,架起了长长的木梯,从四面八方围裹而来。
围子上也早有准备,众团勇在麻三儿等人的带领下,将备齐的弓箭、石块儿、焦油、石灰;一支支,一块块,一桶桶,一袋袋的打将下来,只杀得“天昏地暗失日色,搅海翻江无宁时。”。
这一仗直杀到了正午,罗刹教众不免死伤惨重啊,只好暂时退却下来,偃旗败北而走,幸喜围子里没有派兵追赶,这才使他们收拢了兵甲,扎住阵脚。
恶灵天师遥望战况,情知再打下去,断然讨不到便宜,只好留了大护法虚张声势,自己则领着二、三两位护法返回了琵琶岭下。
入夜,月黑风高,残灯烛影,四下里朔风吹得一带荒草沙沙的响,有一支队伍,急如流萤,快似星火,奔驰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
当先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麻三儿与费锦,王大愣则手提着混铁大棍,随后压队而行。
一众团勇尽皆身披黑衣,头戴面罩,口中衔枚,寂然无声,好似催命的幽灵一般,飘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