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对!梦!”
四娘招招手,示意白衣人将绘青领到其他房间。她则跟在绘青身后,一面问话,一面思考着绘青的回答。
“我们一直在做梦。”绘青说。
白色连衣裙在走廊上飘啊飘,船上的供暖让四娘出了好些汗,身上都要变得黏黏糊糊的了。她脱下本该在上船时就褪下的大衣,随意搭在手上。
“准确来说,是你们一直在睡觉。在游轮即将到达港城时,你们四位同时陷入睡眠并开始发高烧。”四娘解释。
“我们在梦里不断重复五天。一直一直在重复。”绘青又说。
“这个。可以详细说说么?”四娘问。
“大师姐。你一直在编手里这玩意,这是干什么的啊?”王二牛坐在病床上问。
“发饰。驱邪的。”甄眷姝手上的动作未停,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不知在念什么咒语。
“刚刚你还给了那两个女孩子每人一个呢。上面的花好好看,是什么花啊,大师姐?”
“红豆花。稻华的。”甄眷姝说,“辟邪。”
“辟邪?”
“船上有。脏东西。”
“脏东西?”
“别管。”甄眷姝执着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此时恰好编好一个发饰。她将那一抹带着许多红色小球的发饰递来,“戴上。辟邪。”
“噢...”王二牛接过发饰,不知道怎么戴好。他留着寸头,似乎是没什么繁茂的黑色草地能留给这枚精致发饰的。
“别着。耳朵上。”甄眷姝说。
“噢,好。”王二牛听话的将发饰别在耳上,如果这里有镜子让王二牛照一照,他应该会觉得难为情吧。那枚精致的、带着些许甄眷姝身上还残留着的少女气的发饰实在不适合附着在男孩身上。
“大师姐,哪有‘邪’让我们辟啊?”王二牛问,“你不是说璃郡没有妖魔鬼怪吗?”
“别管。”甄眷姝懒得解释。按理来说,这发饰也只是普通的发饰,在稻华确实有辟邪一说,但只能吓退些极其弱小的鬼怪。但她刚刚念的,师父传授的咒,可以让它变成免疫不算太强烈的其他馈赠或是恩赐负面影响。
甄眷姝也是去往异国后才知道,原来异国人口中的“馈赠”,“恩赐”,在稻华竟然能用“稻术”二字草草解释,就这么一笔带过。
总之,这枚发饰是用来抵御其他“稻士”的“稻术”的。
“大师姐,你梦到什么了?”王二牛见甄眷姝专心致志的干着手里的活,闲的无聊忍不住问。
“家。”言简意赅。
“家?”
“老家。故乡。村子。爹娘。邪祟。”甄眷姝说。
“大师姐的故乡啊。大师姐以前一定过得很幸福。等到回了家,大师姐的爹娘呢?大师姐会不会去看爹娘?”
“爹娘?”
“对呀。去探亲嘛。大师姐不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父了吗?老家的爹娘肯定会想大师姐的。”
“死了啊。全死了。”甄眷姝说。
她看起来轻松极了,口中的“爹娘”,“故乡”,就在寥寥几字中灰飞烟灭。
“全...不...对不起,大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习惯了。”甄眷姝双手一绑,又一个发饰诞生了,“师父。就是家。”
“噢...大师姐真不容易啊。”
“容易。很容易。”甄眷姝看起来倒是无所谓,她将发饰别在头上,又因为此处没有镜子而失落了一瞬。她觉得这发饰戴在头上,应该是特别好看的。
簇簇红豆衬白浪,明暗深浅现风光。
甄眷姝莫名其妙自创出一句诗来。她心里有些开心。
“大师姐,你...不因为爹娘难过吗?”
“难过。经常。”甄眷姝说,“但是我。”
“嗯?”
“过得好。很好。”甄眷姝咧开嘴笑了,“爹娘。会开心。
“师父,师兄弟,故乡,爹娘。他们。是我的。全部。
“为了。他们。好好活。很开心。
“降妖,伏魔,杀鬼,抓怪。为了,爹娘,故乡,师兄弟,师父。就算,现在死。也无憾。
“我。做的,够多了。”
绘青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跟四娘说毕,往身后一靠挨着椅背,等着四娘的回应。
红豆花发饰在银白卷发上显眼极了,恰恰穿着白色连衣裙,皮肤又白皙滑嫩,配上面容,绘青看起来好看极了。
她好像红豆双皮奶。四娘想。
“也就是说,你们在发着高烧的那段时间里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死者是你梦中的人,对不对?”四娘回过神,问。
“对。印象很深很深。他看起来很聪明的。”绘青答。
“聪明,也不太聪明。他跟你们一起被困在梦里了。在那之前,你们一直以为他是虚构的,对吧?”
“嗯。因为我们没怎么见过他...对了!我看过他的魔术!杏子当时说,她猜魔术师本来是留着小胡子...或者应该留小胡子的!”
“总之,他的死因目前明了了。他的遗言很准确的告知了我们,他至死都还认为自己在做梦,想要用‘死亡’来脱离梦境。你们在梦里困了很久,对不对?然后每个人的身上都会出现痣,就像倒计时一样,四颗,三颗...直到一颗。这是在逼迫你们快些醒来。可你尝试过醒来。”
“对!我用‘死亡’来让自己快速醒来!”
“结果你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你在反向做梦。你通过‘死’,进入了深层梦境。”
“没错!我就这么越死越深!”
“你敢确保目前的世界不是‘梦’么?我不敢确保。或许我也睡着了呢?”
“你是何四娘,对不对?”绘青紧张起来。
“对。再问问?”
“你...你跟何叔的关系?”
“兄妹。他是我二哥。他让我来的。”
“何叔不是已经...”
“好了。那天杀的,我们不提。”
“他的生平呢?”
“说这个有意义么?”何四娘问,“梦永远是梦,你一直是你。你没办法分辨我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因为一切都是依着你的认知构建的。”
“那我怎么办...”
“来。飞一个。”
“飞?我不会飞...我的能力很没用,我不能飞。”
“来,杀我。”
“杀...你?”
“来。”何四娘递出一把小刀。
绘青迟疑着接过,依旧犹豫。
“别犹豫。杀。如果是梦,我不会死。”
绘青听罢拎着匕首往前一刺。
何四娘堪堪躲开。
“你真杀啊!?”何四娘轻咳一声,“算了...等等,我想想...”
“不用了。我刚刚真的想杀了你啊。”绘青说。
哇。小双皮奶。她真好看,她的发饰也是。红豆花,配上白头发。就是双皮奶啊。
“开玩笑。你杀不了我的。”四娘摆摆手。
“那,你杀我?”绘青问。
“我不敢。”四娘耸肩,“在你看来,一切都是合理的。这是一个悖论。我们没办法确定你,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掐我?”
“你知道疼痛到底是什么感觉么?还我捅你...我捅了你,二哥就要捅死我。”
“那我该怎么办?四娘,你是何叔的妹妹对不对?那你应该和何叔一样聪明对不对?你想想?”
“你个红豆双皮奶。”四娘用港城的方言骂了一句,“你所处的就是真实!就算我在做梦,我也要知道你是怎么做上梦的!”
“我...”
“四娘那边来消息了。几位的记忆似乎还留在梦里。”
“噢。强硬一点。那丫头是不可能分辨出来的。”何忠继伸了个懒腰,给面前的两个兄弟倒上茶。
“上野一直多疑。”毛利评价道,“随他爸。虽然不是亲生。”
“跟亲生也差不多吧?诶,那姑娘也是。傻傻的。”瘦鬼说。
“等到你们遇到这事,估计也差不多。”何忠继笑了笑,重新斟满茶,“你们昨天看到啥了?稻华跟璃郡不一样吧?”
“森严啊。”毛利说着,抽了口烟,“老何竟然有权有势。唉...错看了。”
“说什么狗屁呢!”何忠继推了毛利一把,笑呵呵的饮了口茶,“好了,我的侄女,也是你们的侄女。我们就慢慢看着吧。”
“诶,那你妹也是我们妹。你都不管你妹?诶,不行喔?”瘦鬼说。
毛利把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你该帮她的。她才多大。”
“十六七岁,也不小。”何忠继耸耸肩,“该锻炼。”
“这算什么?我们几个老东西,参观似的评判姑娘该怎么做?乱来!”毛利摔杯道。
“这杯子可有几千银两哈。”
毛利狼狈的捡起杯子,却还是愤愤不平。
“好了。我会派人去。”何忠继笑得很开心,“对了,雪雉啊。窗外那树呢?几时砍?”
“二当家准备好了,我们就砍。”雪雉淡淡道。
“好了。我去看看。老伙计就好好安居乐业、安享天年。”何忠继站起身,“几个兄弟,别说现在。末路我都安排了。”
“诶,去你他妈的。”瘦鬼摆手,“也是我当时不懂事,诶,跟你拜关公。这辈子,诶我这老骨架子就粘着你了。”
“好了。老东西没什么好讲的。从璃郡带来的,咱也只剩姑娘了。”毛利笑了笑,“你别拿姑娘当枪使!她还小。”
“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可能拿人小姑娘来玩。”何忠继笑道,“我会让人帮她。
“雪雉?”
“在。”
“该听的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你聪明,我不多说。”
“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