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虫兽奇多,月霎不敢大意。
这几日,她都是白日里趁着微光赶路。
夜晚她便爬上一棵高高的大树上休息。
密林中水汽氤氲,渴了她就喝一些树叶上的水珠。
有些大树上结了一些红红的小桨果。
月霎采摘了一些,却不敢吃。
她坐在树干上,望着这些红得透亮的小浆果出了神。
一连多日未曾进食,肚子早已咕咕直叫。
她很想咬开一口尝尝,可万一要是有毒呢?
若是一直不吃,再过几日,恐怕自己也会撑不下去。
到时,如何能离开此处?
长姐还在等她,她一定要活着出去。
呜呜呜呜……
月霎的思绪被一阵清脆的声音打断。
她低着头看向地上。
发现有一只形状似小猪般的小兽正在树根处拱着什么。
月霎看着它圆乎乎的身子觉得煞是可爱,至少相比几日前想要吃它的尖牙小兽来得可爱多了。
那小兽的头拱开泥土后,看到露出的树根便一口咬了下去,吃了起来。
既然这树根可以吃,那这浆果应该也能吃。
月霎丢下几颗浆果,那小兽立即吃了下去,吃完之后似乎还有些津津有味,在树的周围寻找着。
月霎又丢了几颗浆果下去,小兽看到了,立即又吃了下去,吃完之后又在四处寻找着,见地上再没了浆果,又拱起土吃起树根来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它终于吃饱了,在地上寻了个枯叶堆躺着睡了起来。
月霎见它睡了,觉得有些无趣。
这林间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她又重新半卧在树干上,手枕着头,望着这满天的树叶。
这让她想起了流水殿内的梨花树,她也是这样卧在树干上,喝着梨花清酿,闻着梨花特有的清香,看着满眼繁花,醉了累了就索性浅睡片刻。
月霎看着自己满身的污渍,想必自己已是蓬头垢面,不禁自嘲的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的辛酸与落魄。
只是她的双眸,仍是冷冽。
虽身处逆境,但她比以往却更加坚毅了。
她一定会出去,找出幕后真凶。
这几日,她除了赶路与歇息,并无暇去思考其他。
至于她的内力能否全然恢复,现下,她却顾不了了。
虽然遗憾,但也不是十分在意,因为在此处,她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活着,然后出去。
出去后,她才会有时间来思虑这些。
只是偶尔,寂风的面容会时不时的出现在眼前。
他的笑容如沐春风,在这空寂的林间,给了她几许温暖。
长姐。
寂风。
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是否安全?
无论如何,一定要等着她。
她相信,他们终能团聚。
许是眼睛被水汽浸得有些难受,月霎渐渐闭上眼,一颗泪珠从眼角缓缓流出。
似乎又有什么声音在响。
月霎立即睁开眼,她举着玉骨笛,照着地上的事物,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小兽醒了,鼓着圆滚滚的肚子又在到处拱泥土。
它的举动融化了月霎心中的几丝阴霾。
她不禁轻笑了一下,道:“这小家伙,真能吃。”
月霎拿着仅剩的几颗浆果,看着它,道:“既然它吃了没事,那这浆果想必是无毒了。”
说完,月霎接了几滴水珠将手中的小果勉强洗了一下,拿出一个轻轻咬了一口。
酸酸的,微甜,略涩,便不算难以下咽,勉强能吃。
虽然不比其他甘甜的果子,但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已经算是上好的能果腹的东西了。
月霎只吃了一个,便不再吃了。
毕竟这浆果不太好采摘,还是留一些明日再吃。
若是明日醒来,自己无事,就代表真正可食用,到时赶路见着了,再多采摘一些备用。
她将浆果重新放好后,便睡了过去。
这密林当真是宽阔无比,月霎细细算了下时间,自进入密林起,连上之前赶路的时日,约莫行了半月有余了,却仍是不见尽头,也不知何时才能走出?
她现在的身体相比往日,更虚弱了。
白日里,杵着树枝勉强能行个三四里路。
脚底磨出的水泡从未消去,破了又长,长了又破,还浸出丝丝血迹。
有时行得久了,脚底便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
她咬着牙,强忍着痛,一步又一步坚定无比的向前走着。
既然进了这林,便没有退路,只能一路向前。
她始终坚信,她定能走出这片密林。
月霎不禁唏嘘,此前她有内力之时,何时走过这许多路?
越往深处走,林间越寂静。
连虫鸣声与飞鸟展翅声,也听不见了。
整片林间,孤立的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她有时行着路,想着此地如此阴暗,如此诡异,或许此处,本就不应存在于世。
三国虽然暗杀不断,诡计重重,但至少白明昼黑,有朝阳升起,有圆月沉落,有冬雪,有春花,有绿竹,有夏雨,有人世烟火,也有神明在天。
此时,吃了多日的浆果,月霎越发想念寂风做的糕点了。
他的手艺一绝,有雪白的梨花糕,晶莹的梅花酥,金黄的桂花蜜,碧绿的菜肴,清香的鲜鱼汤……他总是能做的色香俱全,既好看,又好吃。
她想起在南阳山麓时,寂风烤的野味,外焦里嫩,虽然无盐,但却是食物本身的鲜味。
那时,她还嫌弃,不愿吃这荤腥。
在天井村落时,她与寂风杀草寇子,救莫失,查鬼雀,诛仙风老妪,斩朱厌。
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
月霎想着想着,嘴角不经意的向上扬起。
回忆渐渐抽离,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笑容慢慢凝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月霎微弱的呼吸声,便再无其他。
她绝望过么?
想来是有的。
前行的路,走了许久也还是望不见尽头。
越走越觉得压抑与颓废。
只是她心中的信念一直在支撑着她。
就当是上苍对她的考验。
忍受过这无边的孤寂,踏过这满路的坎坷,冲破这逆境与困窘。
最终就会否极泰来,浴火新生。
寂风在等着她。
长姐亦在等着她。
梨花国百城万民也在等着她。
她不能绝望,不能自堕,也绝不言败。
这段路程,既然无人与她同行,那她就要坚定的走完。
月霎是她,梨花君主是她。
她的身上肩负着梨花国的兴衰。
寂风曾与她约定,定要剿灭暗夜,还三国一片清明,让民众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她一定会做到的。
又快到天黑了。
月霎寻了一棵大树爬了上去。
她缓缓爬着,每一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相比之前,今日她爬了许久,才爬到分叉的树干处。
这棵树的树干与枝桠并没有像之前的树那样散开,而是笔直。
月霎不能半卧,只有靠着树干坐着。
她喘了几口气,歇息了一会,只觉得胸口翻涌得厉害,像是有一块大石狠狠的压着她。
她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像掉入了万丈冰窟一般寒冷无比,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一阵腥咸自喉咙处涌来,她张开口,吐了几口鲜血出来。
月霎喘着气,吐了血之后,她感觉身体不那么难受了。
她顺了一会气,擦干嘴角的血迹。
从怀中拿出一个浆果吃了下去。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所见之处除了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漆黑。
连日来的所见所闻,她早已习惯了。
于是她闭上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