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忆苏醒后,已是深夜了。
易浅释见月沉仍昏睡着,便起身回了映澈殿。
一袭黑衣站在月色之下,神情落寞无比。
雄伟的映澈殿将他的身影映衬得渺小又沧桑。
约到四更时。
服侍他的婢女端着一盏茶而来。
见易浅释伫立在夜色之下,立刻顿了脚步。
她看向易浅释,一双秀眉浅皱,犹豫着是否上前。
“是无月么?”
骤然听见君主的声音,无月心中总算大石落地,暗忖君主心情不错。
无月跪在地上,双手将茶举过头顶道:“无月见君主在此站了两个时辰,夜里风霜沉多,担心君主受凉,适才端茶而来,君主不会怪无月扰了您思绪吧?”
“不会。”易浅释俯身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又道:“你起来吧。”
“是。”
无月起身后,看着君主眼中仍是一片冰凉,暗自叹气。
小心翼翼的道:“君主,守卫子时在城门处,又发现两具尸体。”
易浅释道:“尸体死状如何?”
无月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适才经过朝阳大殿之时,见到阿雪独自一人朝城门走去,想必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久,待阿雪查探之后,君主自然会知晓。”
阿雪,是易浅释的近身护卫,统领长青宫禁卫。
自风花雪月四使殒落之后,他便忙了起来。
“嗯。无月你去告知阿雪,让他速来见我。”
无月告退后,约莫半个时辰。
阿雪疾步而来,一双眸子冷漠非常。
他对易浅释行完礼后,连忙道:“君主不用忧心,这只是普通的仇杀,适才属下前去城门查看,发现是两人恶斗而死,城门守卫皆已见到当时情形。”
易浅释道:“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
待他走远后,易浅释才缓步向映澈殿内走去。
这一夜,他思绪万千,整夜未寐。
悬挂于苍穹之中的明月时而露出轮廓,时而隐于乌云,犹如他此时的心情。
——
当初他在梨花国住了两月。
每当夕阳西下之时,沉儿才会来到九香亭。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会离开。
在这两月期间,沉儿教他抚琴,而他却有些愚钝,怎么也学不会。
两月转眼就过。
当时,他多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过得漫长些。
在梨花国的日子,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为舒心和惬意,不用去想往后,也不用去想所谓的责任,只有过好当下。
两月间,父亲不停的派人来催促他回去。
所以他临走时,将母亲送给他的玉佩,赠给沉儿。
相约一年之后再见。
沉儿拿着玉佩,疑惑的瞧着他,点头应道。
回竹国之后,无论父亲交待何事,他都会努力去完成。
终于,父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一年后。
他再次拜别父亲,又去到了繁花城九香亭。
相约之日却没有等到沉儿。
等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第五日的时候,沉儿才气喘吁吁的走来了。
笑着道:“我是瞒着爹娘出来的,离去之时,小妹还一直追着我跑。”
一年未见,沉儿已褪去稚气,长得落落大方,容貌已初显倾城,杏目中带着些许傲气。
夕阳西下之时,她依旧在九香亭抚着琴,时而看着落日忧伤,时而又瞧着他笑。
他们都各自说着今后想要做的事。
沉儿道:“我想要变得更加强大,让梨花国变得更好。”
易浅释道:“我想要父亲舒心,不再愁眉。”
那时,他对权力与欲望毫无兴致。
至于父亲口中所说的雄图大业,他压根就不曾多想。
他只想要父亲待他如寻常家人就好。
有家的温暖,有欢声有笑语。
父亲很爱他,可对他也太过严厉。
就这样一日复一日。
很快两月便过去了。
他起身回竹国之际,与沉儿相约,来年此时再见。
沉儿抱着琴,满眼笃定的道:“好,来年再见,愿再见之时,你我能切磋一二。”
他点头应道:“好,依你。”
这一年,他回去后,每日勤学苦练。
父亲传与他的金丝飞刃也日渐练得得心应手了。
书阁中的秘籍,他时常会去翻看。
在父亲的指导下,他的功力已大有所成。
父亲终于对他言语温和了起来。
他向父亲道:他想要在长青宫内建一座高楼。
毫无意外的,父亲点头应允了。
一日复一日,他对沉儿的思念愈来愈烈,只愿快快见到她。
一年后。
再见时,沉儿已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
容颜倾城,琴技更是出神入化。
沉儿的功力也大有长进,与他已是旗鼓相当。
他们时常抚琴,时常切磋。
这一年,他们都成长了许多,已不再年少。
懵懂之际,他动情了。
情为何物他却不自知,只知他想时时见到沉儿,不愿与她分开。
他的心中早已藏下了她。
有时,沉儿望着他,亦会出神,然后双颊泛红的跑开了。
他们依旧在九香亭抚着琴,赏着落日,谈论着遥远的以后。
他看着沉儿的容颜,试探的问道:“沉儿,你可愿与我同去竹国么?那里一片绿意,四季分明,有高山,有河流,有绿竹,也有枯叶。”
沉儿瞧着他,思索了片刻,点头应允了。
还记得那时,沉儿初到竹国,见到倚竹楼时,那满眼的好奇与兴奋。
“这是我为我妻而建的。”
“那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
情与爱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那美好与那向往,使他甘之如饴。
正当他满心欢喜的筹办婚礼之时,沉儿却突然消失了。
他发了疯了似的,满城满山寻找。
他找了一城又一城,寻了一山又一山。
却皆无沉儿的半点音信。
那一刻,他多么害怕再也见不到沉儿了。
后来父亲告诉他,沉儿是梨花国月氏家族的继承人,此次随他来竹国,便是来探查竹国情况,为以后吞并竹国做打算。
他自是半点都不信,他的沉儿绝不是无情之人。
也绝不是父亲口中所言的那般不堪。
可当父亲将玉佩放在他手心时。
他的身体感到寒冷无比。
他对父亲道:“一块玉佩何以证明?”
他信她。
从无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