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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您是九五之尊,天下千万事情哪能瞒得过您的龙眼。孙儿便说实话了。”刘病已知道刘彻的特务机构几乎是无孔不入,恐怕连陈腿子和淳于缇萦都已经被策反了,也就不再自作聪明胡搅蛮缠,乱编瞎话了。

刘彻听了这话到底还是又冷哼一声,心说,你小子也是明白人。

刘病已微微一笑,继续说到:“曾祖,帝婿家并非闹什么狐妖,而是有人假扮的。这人也非旁人,而是那位已逝女子的表妹。两人自小便腻在一起,感情深厚。当她得知女子被公主毒打致死后一时气恼,便披了狐狸皮毛假扮狐妖,前来索命。孙儿被杜县县令充作肉饵丢入其间,茫然不知所以然,初始仗着浑浑噩噩,胆儿肥大无比。幸亏夜间被一泡急尿憋醒,突然见到了那披着狐狸毛吓唬人的女子。孙儿向来不信有鬼怪妖魔之说,懂得‘这世上本没有鬼,鬼自在人心处’的道理,便与此人打斗起来。孙儿的手段也就是一些卑劣的偷袭法子,偷偷将石子儿上了弹弓便猛劲射去,只打得她落花流水。”

刘彻那紧蹙的双眉忽然眉开眼笑了。

“那是一个女子假扮的?”

“正是!孙儿正打得她起劲,没想到她跪地求饶。孙儿一向慈悲心为怀,便饶了她一命。见她此行为乃义气所为,颇受感动,便答应她,只要将那死去的女子厚葬,她便不再装扮为狐妖吓唬帝婿。孙儿觉得此时乃一箭三雕之事便满口答应。曾祖一定会问这三雕为何,孙儿便一一告知。其一,厚葬了死去的女子,鬼魂再无怨念;其二,扮作狐妖的女子也不必在以此蛊惑人心,留世间一段肃静;其三,帝婿和公主经历此劫,心绪紊乱不堪,良心难安。名誉上也颇受世人诟病。但却无法为奴立碑厚葬。只有假借鬼魂之事,了却公主与帝婿的心结,也算是告慰他们难安的心境了。”

刘彻突然捕捉到了一个极为敏感的讯息:“假借狐妖行人不所能之事?这世上本没有鬼,鬼自在人心处?”

刘病已笑眯眯地等着刘彻思索。他知道晚年的刘彻好神鬼之事,总是被那些江湖术士和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假若告诉他唯物主义论,恐怕他现在就会拿起屠刀把自己的脑袋削开,看看脑袋里到底有何精巧机构,怎么藏着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良久,刘彻身子往后一歪,躺倒在这躺椅上,对着屋脊发呆。

“孙儿,你觉得萧建华也看透了这狐妖之事?”

刘病已忙回答到:“曾祖,孙儿觉得他是明白人。之所以配合孙儿为那女子厚葬之礼,建思情塔,应该是为他的不安良心找了一个好借口吧。”

联想到思情塔,又想到历史上的刘彻在巫蛊之祸后,从田千秋等人的上书中知道刘据是被歹人陷害才遭遇杀身之祸,为了不让天下的士子寒心,刘据建造了思子宫和归来望思之台,后世称为“悲台”。虽然没有正式为刘据平反昭雪,但因此两处工事,世人也就认可了刘据被平反一事。

但眼下,田千秋还在基层摸爬滚打,在汉长陵为汉高祖刘邦守陵,是个地地道道的看守公墓的小科员。朝中噤若寒蝉,无人敢牵着个头。沉冤昭雪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为刘据平反,不但能够让刘据生前的支持者们洗刷了罪责之心,获得扬眉吐气,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个直接利益人,会从罪民从平民正式跨入皇家编制。虽然,自己刚来这一世的时候,获得了入族谱的权利,但自己的身份却是白户,父母、爷爷奶奶的上支却只字未提。自己的皇族身份又怎会获得认可?

那个时候自己羽翼尚未丰满,若是真的如自己所愿了,恐怕会招致那些歹人的杀身之祸。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有了财富,也有了一定的名气,虽然名气有些商贾气,但势必只有正己身份,才能获得进一步的谋划,以便实现宏图大志。

刘彻在沉思,手指头放在摇椅的扶手上很有节奏地敲敲点点。

刘病已猜测着,他或许在为刘据之死做些什么,表达一下内心深处的忏悔呢?虽然世人都知道刘据因为造反而被诛杀。但堂堂一个太子却遭遇支脉满门斩杀,到底还是自己太过狠毒了。世人哪能不会有所抱怨。

那些年,刘彻虽然痛惜不该这般对待亲儿子,但一想到亲儿子要造自己的反就十分恼怒,但经历了多么多年,刘彻越发想念这个打小就视为接班人的儿子。他的一丝一毫的教导,他的以身作则的驭人之术,都在细细灌输这个不断成长的幼苗。幼苗被砍了,太子没了,自己的一个后盾也没有了。他的南征北战后的国力疲弱,他的凋敝的民生经济都需要一个善柔之人去弥补创伤。刘据无疑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让刘彻心力交瘁的是,刘据的死带来的是几个儿子的不安生。刘闳的越轨,刘旦和刘髆的蠢蠢欲动,都让他觉得世人都与他为敌,恨不得盼他今日便死去。

太子之位空白了这么多年,刘彻不是不想早早地立下太子人选。只是每次提及此事,那些袒护刘据的臣子们便齐齐告求,拿来《春秋》,说什么自商周起便以立嫡以长,立嫡长子为太子是顺天理,若不立嫡长子为太子,朝纲会乱,天下会乱。

“朕当然明白他们的担忧。但他们的小心思朕也懂。还不是不想把与刘据生前为敌的人树立起来。哼!一个个满口地为了朝政,还不是为了自个儿。”

刘病已慢慢踱步起来,嘴里悄声地念诵出来:“高台有揭,悔过无门。峨峨九层,已断兴哀之目;眇眇千里,不归幽愤之魂。”

刘彻猛地扭头去瞧刘病已,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

刘病已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话说到了他心中的痛楚便继续大着胆子吟诵道:“嗟乎!望以穷高,思以及远。为父之慈靡及,恨而莫追;为子之道既乖,惭而勿反。当其版筑初设,土工聿修,旁窥日转,下视云浮。”

随着刘病已的吟诵,刘彻的思绪飞入玄妙空境当中,似神似仙,胸怀荡漾,舒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