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之所以是牢房，在于昏暗幽闭。
这个房间担不起“牢房”的定义。
它明亮宽敞，一日三餐都很丰盛。
乔薇尼被关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她依旧可以研究历史，查阅古籍。
也可以提一些不那么过分的要求，譬如送一些衣物过来，亦或者索要一些乐器。
除了……离开这个房间。
她正坐在书桌前研究着东方的历史，金属门传出“叮”的响声。
不是送饭的时间。
在这里，只有他会在非固定时间过来看自己。
金属门缓缓打开，路麟城走了进来。
“这次没打算藏在门后对我动手吗？”路麟城温柔地微笑着：“又在看书？”
似是中年男人下班回到家中，亲切地与老婆打着招呼。
路麟城确实是中年男人，乔薇尼也确实是中年妇女，他们也确实是夫妻。
可亲切和温馨与他们无关。
“你有什么事情吗？”乔薇尼的语气冷得可怕。
一个月前，路麟城来看乔薇尼，被乔薇尼躲在门后埋伏。
门刚打开，乔薇尼就扑了上去。
依靠一支钢笔，她差一点就突破了防守。
杀了一个出其不意。
“对你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路麟城走到乔薇尼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明非没死。”
乔薇尼翻动书页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转念她又觉得路麟城在骗自己。
对于这个男人，她已经失去了夫妻之间的那种信任。
“你的谎言越来越荒谬了。”乔薇尼说。
“这不是谎言，明非确实没死，不过不是我们的明非。”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明明知道，即便我不杀死路明非，旧王占据他的身躯，他一样会死去。”路麟城痛心地问道。
“那是你儿子，你可以杀掉旧王，但不代表你应该杀死你的儿子。”乔薇尼说。
“你的心太软了，软到会给很多人带来灾难。”
“你是想说，我过于圣母了，对吗？”
路麟城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你确实足够大义，但我称不上什么圣母。我有我的底线，答应了该怎么行事，就该怎么行事。契约是如何签订的，那就如何走。”
“乔薇尼，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遵守规矩，都会守约定？这样美好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所以，这是你撕毁和旧王的约定，不惜亲手杀死自己儿子的理由？”乔薇尼愤恨道。
路麟城有些烦了，说道：“你又好得到哪儿去呢？与魔鬼做交易。乔薇尼，你才是导致一切悲剧的起源。”
路麟城的一句话，盖得过乔薇尼的十句。
仅此一言，乔薇尼低下了头。
对，她是始作俑者，路明非悲剧的源头。
“乔薇尼，你和我，没什么差别，我们都是人渣。”路麟城说道。
乔薇尼平静了下来，问道：“你说他没死，指的是旧王把身体还给他了吗？”
“解释起来可能有点困难，其实我们的儿子早就死了，被另一个世界的明非占据了身体。”
“什么意思？”
“听说过平行时空吗？”
路麟城以最科学的词汇将路明非、旧王和另一个世界的路明非之间的事情讲述了出来。
乔薇尼越听越觉得荒谬。
“按你这么说，明非不还是死了吗？”乔薇尼双目无神。
“嗯，精神层面上来讲，早就死去了。身体上而言，旧王目前所使用的身躯就是明非的。至于那个家伙，是另一个是世界的我们所生下的另一个明非。”
路麟城的话语很绕，可乔薇尼并没有绕进去。
“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有什么目的吗？”乔薇尼问。
“那个明非，向混血种们宣战了，在北极圈，那棵树的位置。”路麟城说：“我会带着森林里的精英前去参战，你要一起去吗？”
“你不怕我临阵倒戈？”
“已经有人临阵倒戈了，加图索家族的凯撒，校长的学生芬格尔，还有楚天骄的儿子楚子航。不缺你一个。”
“你想把我当作人质，对吗？”乔薇尼看穿了路麟城的心思。
“那得看你选择站在哪边，如果你已经疯魔到去维护一个不是自己儿子的家伙，且那个家伙比龙类更为强大，我只会觉得我看错了人。”
路麟城伸手帮乔薇尼合上书，继续说道：“你想做好一个母亲，我不会拦着你，也不会怪你。但现在，你应该做出正确的决定。”
乔薇尼沉默了几秒，问道：“这个明非要做什么？”
“昂热校长给来的消息是，解决一切龙类，也解决掉混血种的矛盾。”
“跟我一样，偏向于理想化的性格。”
“他不是你儿子。”
“我知道。”乔薇尼问：“什么时候出发？”
“这几天开始整备，七天内出发，我们距离那棵树的位置最近，早些抵达，早些部署。”
“嗯，相关方案记得发给我看下。”
“打算对你儿子动手了？”
“那得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乔薇尼的眼神变得凌厉。
她有很多身份，妻子、母亲、学者等等。
这些身份都是后天赋予的，有些东西是出生时就具备的。
譬如，混血种……
“记得按规矩行事。”乔薇尼提醒道。
“我会的，至少不会像上次那样。”路麟城微笑着说：“你也不会跟以前一样疯魔，毕竟，明非已经死了。”
有形的枷锁永远会被撬开，无形的枷锁才能牢牢困住一个人。
乔薇尼的枷锁，一直都是路明非。
她犯过一些错，做过一些傻事，但只要是为了路明非，一切都值得。
所以她不允许路麟城杀死没有被旧王占据身躯的路明非，她想让路明非多看看这个世界，哪怕一瞬间也好。
这些年里，她不止一次听别人提起那些往事。
是非好歹，那是别人的事情。
母亲这个身份，她对得起。
“乔薇尼，我们都是血之哀下的疯子。”路麟城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