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仕兰中学的风，是仕兰中学的晚霞。
梧桐树沙沙作响，放学的铃声叮叮当当。
是最好的年纪，素面朝天，沿着道路各走一边。
她束起高高的马尾，穿着校服，在晚霞下，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马尾随着步伐左右摇晃，真想上去拽一下。
楚子航知道，这只是梦，可就这样梦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他想看到女孩回头，于是便跟了一路。
从仕兰中学走到了老小区的门前，女孩还是没有回头。
“夏……”楚子航的声音卡在了喉咙。
那个没能喊出口的名字断在了梦里。
梦也就此醒来。
熟悉的医务室，熟悉的白色。
这一年里，楚子航来这里躺了很多次了。
“醒了？”病床旁边，苏茜淡淡开口道。
“嗯。”楚子航没有转过头看向苏茜，他还在回味着那个梦。
“你刚刚喊了一个‘夏’字，是梦到她了吗？”苏茜问。
“对。”
“真好。”苏茜轻声笑着，“要一起去吃夜宵吗？”
“好。”
“医生说，三天后你就可以不用住在这里了。你这次伤得确实很重。”
“下次要听话，让你走，赶紧走。”楚子航终于看向了苏茜。
与奥丁一战，可谓伤筋动骨，楚子航躺了半个月才见好转。
苏茜倒还好，只有暴血留下的后遗症，以及直面君威带来的精神创伤。
休养好身体后，苏茜一有时间就在楚子航的病床旁待着。
“我知道了。”苏茜说，“下次一定。”
“我换身衣服，你出去等我。”
“好。”轮到苏茜说一个字了。
对于苏茜，楚子航觉得自己把该说的话都说过了。
以苏茜的智商，不可能分辨不出哪些事有结果，哪些事没有。
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楚子航只把苏茜当作很好的朋友，以及战友。
待穿好衣服后，两人来到食堂。
夜深得寂静，外加上经历了多次大战，学院里已经看不到太多学生了。
以前的这个点，还有不少人来吃夜宵，现在偌大的食堂，只有零零散散不到十个人。
苏茜端来夜宵，脸上写满了心事。
“学院冷清了很多。”她说。
“嗯，毕竟非常时期。”
“我的意思是，死了很多人。”
楚子航没有说话，话题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对，死了很多人。
学院内乱死了一批，清算时也牺牲了一批。
听说执行部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不过现在的学院，执行部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每位学生都是执行部专员，都是屠龙的勇士。
“你有考虑过死亡吗？”苏茜问。
“没有，见过太多了。”
“你觉得你的葬礼，都会有谁来参加？”
“很多人，学院里的，还有我的亲戚。”
“你最不希望谁去？”
“她去不了。”
苏茜露出胜利的微笑，一切话语，只为引向她。
“狮心会的档案里有她的档案，还有很多照片，我整理了一下，发到你邮箱里了。”
“谢谢。”楚子航认真地吃着夜宵。
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这副认真的模样。
“这两天有个新人要入会，我看了下，没什么大的问题。”
“你决定就好。”楚子航抬起头，与苏茜短短地对视了一秒，“我相信你的能力和眼光。”
对话到这里就终止了，两人安安静静地品尝着夜宵。
苏茜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或者说，她喜欢这样的对话方式。
简单，直接，不累。
也许在外人看来，有些过于冷漠，缺少温度。
但对于苏茜和楚子航而言，刚刚好。
淡，淡得像水。
一直到夜宵被消灭干净，苏茜突然说道：“他好像喜欢我。”
楚子航惊讶地看向苏茜，说：“哦？我现在对他有点兴趣了。”
苏茜笑出了声，“跟我们同届，只是一直没有选择社团。要替我把关？”
“我可不希望有个心怀不轨的家伙把我的副会长拐跑。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问。”
“你们女生是怎么看出来男生的喜欢的？还是说，这是一种迷之自信？”
“感觉吧，第六感。面对喜欢的人，眼神是不一样的。”
“不太理解。”
“男生肯定不会理解的。”
“你对他呢？什么感觉？”
“要熟悉过后才知道，我不会喜欢上一个陌生人。”
“我很好奇，你成为别人的伴侣，会是怎样一副模样。”楚子航温柔地笑着。
“我也不知道，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意味着我们会越走越远。”
“总会走远的，我们之间，君子之交。”
“淡如水。”苏茜顺着楚子航的话说了下去，随后调转话题问道：“要出去走走吗？放松下心情，这样会有助于恢复。”
“可以。”
月亮升得很高，像那个康斯坦丁暴走的夜晚。
苏茜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夏裙、半高跟的系带凉鞋。
她走在楚子航的前面，背着手。月光透过旁道树洒在她的裙子上，披肩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
“诺诺和凯撒订婚了。”她突然回头，“明天我给你看下典礼的录像，很有创意。”
“应该很隆重吧。”
“也没有多隆重，只是很特别。”
“你头发乱了。”
苏茜两只手按住头发，“风太大了。”
她把束在手腕上的皮筋取下，将头发高高束起。
“我没见过你绑马尾。”楚子航说。
“初中的时候经常绑。”
“那个时候，很多人追你吧？”
“也没有。”
“苏茜。”楚子航轻声唤道。
“怎么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跟我还客气什么，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别想太多。”
的确，一切和以前一样。
楚子航出了什么事情，苏茜一直都陪在身边。
可那时的楚子航不懂感情。
可现在的楚子航不明白苏茜已经放下了。
“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能。”楚子航说了一句很败氛围的话。
苏茜没有停下脚步，她在继续往前走。
她脚步轻快，语气也轻快，“我知道，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这一刻，楚子航才明白自己以前有多忽视苏茜。
忽视到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也不知晓她的拿得起和放得下。
女孩在往前走，她会遇到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