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军虽然屠了苗镇，但并没有杀光苗镇的人，当时苗镇也有很多人不在家，有人下地干活儿去了，有人走亲戚去了，有人出去讨债去了，有人出去躲债去了……其实有半数苗镇人躲过了那一劫。
也有几个人和苗天理一样，是白家军屠刀下的幸存者。
既然有幸存者，有见证者，苗镇的人怎么还能被蒙蔽？
狗子找到了其中一个幸存者，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十七年前，他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被白家军一刀穿透了胸膛。人们本来以为他死了，正要拖着他掩埋的时候，他忽然咳嗽了一声。
那把刀从他的心脏边缘穿过，离心脏差了一寸，不幸中的万幸。苗镇被屠了数百人，只有他和另外四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这件事对狗子来说，本来不是个问题。她是怀着复杂纠结的心情来苗镇的，来的时候本没想弄清这些真相，真相他本来就知道。但现在，貌似成了一个问题，她必须要弄清楚。
老者是个孤寡老人，老婆、儿孙都死于那场屠杀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家中被洗劫一空。
老人孤独地活了十七年，贫病交加，苟延残喘。
狗子先拿出了一锭银子，足足十两，递给了老人。别说在这样一个偏远小镇了，就算是城里，一个人打一年工也挣不了这么多。
老人不敢相信地望着那锭银子，“这……是给我的？”
狗子点了点头，“给你的。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尽管问，老头子俺知无不言。”老人感激地道。
狗子道：“我听说你家人，在十七年前，全都死于那场屠杀。”
老人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了。”
“不提了？”狗子有点意外，“您夫人，儿子、孙子，全家都被人杀了，血海深仇，不提了？”
“还能咋样？俺能活到今天，也算不易了。”
狗子在心里鄙夷地冷笑了一下，对老人的同情瞬间化为乌有。
“你问这干啥？”老人问道。
“我想知道，是什么人屠了苗镇？”
老人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惶恐，刚说了知无不言，现在又迟疑了，有点后悔，不舍地望着那锭银子，想还给狗子，又舍不得。
“你问这干啥？”老人颤颤巍巍地重复了一句，虽然是重复的一句话，但问的问题完全不同。
“因为我有两个亲人，也死于那场杀戮。”
老人沉默了半晌，“咳，过去的就过去吧，都那么多年了。”
“你能过去，我过不去。”狗子说，“您不想给他们报仇吗？”
老人摇了摇头，“报啥仇啊？找谁报啊？”
“谁杀了您的亲人，就找谁？”
“戏看多了。”老人凄然地笑了一下，“活一天算一天吧，想那么多没用。”
“我总得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狗子说，“是谁杀了他们。”
老人不作声了。
狗子继续问道：“到底是谁屠了苗镇？”
“……是叛军。”
“……”
狗子十分意外，街上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这么说也就罢了，连当事人也这么说。
街上那些人，就是被当事人忽悠的，被当事人蒙蔽的。
“您所有亲人都死在他们手上，为什么还包庇他们？”狗子问道。
“俺谁也没包庇，就是叛军杀的。”老人争辩。
“是白家军。”狗子道。
“你可别胡说。白家军是仁义之师，保护江山百姓的，咋会屠杀老百姓？”
狗子凄然地望着老人，白家军是不是仁义之师她还不知道？刚刚逼反了一众百姓。
“是不是有人逼您这么说的？”狗子问道。
“没人逼俺，谁也没逼俺。就是叛军杀的。是白家军为俺们家报了仇，为苗镇报了仇。”
狗子盯着老人的眼睛，“我这十两银子，买的是真话，不买瞎话。”
老人不舍地望着手中的十两银子，迟疑、犹豫了良久，还是还给了狗子。
狗子收回了自己的那锭银子。
狗子可以一掷万金，但却不想把这十两银子送给老人了。
他不配。
狗子找到了第二位幸存者。
第二位幸存者是个大婶儿，三十来岁，矬而且黑，颧骨很高，鼻梁一圈星星点点布满了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