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大利在摩托车工件超声波清洗等待期间,远处一束油腻腻的光影突然射入到他的眼睛里。眯起眼睛望向那束油腻腻的光影射来之处,走过来一个瘦长高大的身影。
直到那个身影走近,李大利才发现,原来是油子。
就见油子,依旧穿着跟李大利一起发传单时穿的那件油腻腻夹克外套,外套袖口已经磨破了毛边,但毛边以上,油渍渍脏兮兮铁皮一般。
李大利感觉,他那油腻腻的夹克外套,如果用这个超声波清洗器来清洗,最起码得设置十分钟清洗时间,也许才能勉强显出那件夹克外套的本来面目。
看到李大利,油子抢先说了话,惊咋咋欢欢喜喜的表情:“哎呀,哎呀,果真是你啊!我这眼睛真是太好了啊!我在那边远远地看过来,感觉你这整体轮廓,整个外形结构,跟你那个像啊,果不其然啊!”
“嗯嗯”李大利也没跟随他油子惊喜的表情,也不多说话,只“嗯嗯”地回应着。
他心里想:还轮廓,还外形结构,把我也当超声波清洗器了吗?
“嘿!你那个健身房体验卡都卖出去没啊?没卖出去卖给我,我帮你卖呗?!”油子直接说出了他过来找李大利的原因。
“谁啊?”在李大利不远处又在忙活着电动车维修的李大利大哥,看到走过来一个油头粉面的人,身上穿着也是油渍渍的,张口就找李大利要买什么健身体验卡,突然警惕地问他弟弟李大利道。
“哦哦,斜对面马路零工市场的人,昨天跟我一起发传单的。”李大利跟他大哥解释道。
“哦哦”李大利大哥哦哦道,也没继续问。
“这谁啊?”油子也问向李大利道。
“我大哥”李大利边盯着超声波清洗槽里震荡清洗的工件,边回应油子道。
“哦,大哥啊,大哥好!”油子的右手放在额头一侧,点头哈腰,笑嘻嘻地摆出了打招呼手势。
“嗯嗯,好”李大利大哥点头礼貌回应道。
跟李大利大哥打完招呼后,油子又问向李大利道:“你那十张健身房体验卡卖出去没?没卖出去卖给我,我帮你卖?”
李大利心里想:哪里有这么好的好事啊,你帮我卖?我耳朵没聋吧?
油子在李大利眼前挥了挥手,说道:“嘿嘿嘿,楞啦?你耳朵没聋吧?真事真事哈,你卖给我,我帮你买。”
看到李大利依旧不相信的样子,油子继续说道:“嗨,是这么回事,今天早上我又碰到那个妹子了。就是我算她买四赠一,也就是她给我三十块钱,我给她四张健身体验卡的那个妹子,她说她朋友还要,有多少要多少。”
说完,油子从他背包里抽出一百块钱递给李大利:“来,一百块钱,十张!原价收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
看到突然递过来的一百块钱,李大利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知道这个接钱的手,是要伸出去还是不伸出去。
他想,自己卖也是会按之前说的价格卖,十块钱换体验卡。这个十块钱的价格,应该是市场公认的体验卡价格,他是不敢多卖钱的,就是想多卖,可能也卖不出去。
但转念他又想,不是自己亲自卖出去的,白白得这一百块钱,感觉是无劳而获一样,像是偷了别人的钱一样。
但转念他又想,这也不应该算是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还是把这个体验卡的货交出去了啊。
但转念他又想,其实十块钱换体验卡,他十年前从来没接触过这种模式,他自己也想去体验下这个模式。尤其是这个健身房,昨天也知道小东哥也是开健身房的,还因为传单内容和他健身房宣传方案一样而揍了他李大利一顿,那他就更想体验了啊。
他又想,当初丢的钱包也被小东还回来了,那他这两天没有太大赚钱压力了。之前的压力是为了赚够疤痕修复液的钱,钱包回来了,疤痕修复液的钱就够了啊。只要脸上这个纱布包扎去掉,他就可以再去电脑城找个零工,一天赚个一两百也不是问题。那体验一下现如今健身房器械锻炼,他之前从来没体验过的,也不错啊。所以,他想,这个体验卡他不卖都行了,总共才一百块钱,多一百少一百也没什么大变化,他现在暂时是不需要小钱的,他需要大钱。
但他转念又想,这个体验卡体验一次就行了,十张体验卡呢,这个体验卡只能一人一天一次,那十张体验卡我自己也用不完啊,我国庆后就要去沽区扫舱了呢,扫舱完可能直接就出海了呢,返回来估计又是元旦节了吧,下一年度了,这个体验卡有没有截止日期呢?
纠结之极。
直到李大利脑子里闪过截止日期的想法,这一波纠结才告结束。想着,他掏出了那十张健身体验卡。
看到有效日期是国庆七天,李大利顿时决定了,卖!
他脑子里想出“卖”这个字后,还伴随着心里的口吐芬芳:骗子!tNNd!才国庆七天!
递出十张体验卡,李大利接过一百元现金。
完成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刚刚递送出去,李大利看到他大哥扶着腰费劲起身的姿势,他又抽回来两张,又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油子,说道:“我也留两张,我自己跟我大哥也去体验一次去,呵呵呵”
“好好好,可以可以。我也自己也留一张,我也去体验一次去。”油子说道。
说话间,李大利看到那个超声波清洗器里的溶液已经停止了震荡清洗,他看时间已经到了,专业地把清洗槽从溶液中提拉出来,把工件摆放在另一个瓦楞纸纸板上,之后,搬到太阳底下,自然烘干。
“清洗好了啊?”李大利大哥问道。
“嗯嗯,好了”李大利回应着。
“好,你用砂纸除锈吧!”李大利大哥说道,边说边给李大利指着他需要除锈的摩托车拆卸配件,旁边已经放好了砂纸。
看到砂纸,听到除锈,李大利脑袋猛然一震!当初山川市监狱七监区里,他也是常干砂纸除锈的活儿的。
监狱里踩缝纫机他已经踩出双脚麻木了,砂纸除锈也是除得他内心坐了几次过山车。
监狱七监区地处山川市郊县,经常是阴雨绵绵。尤其是春季。本来春雨贵如油的,可山川市的春天,雨水仿佛不要钱一般,想起了泼一波就泼一波。连绵不断的春雨,使本来就被大山包围住的丘陵峡谷间建造的建筑,常年遭受湿气浸润,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无处不在。尤其是,监狱十年里,李大利在的监狱还时常接受上级单位检查,给生了锈的栏杆除锈,是每次迎接检查前必须要好好打磨清理的。
李大利清楚的记得,他有一次还给监狱外围铁栏杆除过锈。当初拿着砂纸给铁栏杆除锈的时候,看着铁栏杆外自由飞翔的小鸟,再想想自己身陷囹圄,当初孙悟空被压五指山下,无聊玩弄枯枝残叶的画面也是常常跳入到他李大利脑海之中的。
从愤怒,到挣扎,到不甘,到无可奈何,到看花开花落,看树叶从青青到枯黄,到枯黄杂草树叶裹满头,到拿着小花渴望天空……
《他多想是棵小草》(作词:阎肃,作曲:许镜清,演唱:丁小青),监狱里,砂纸除锈时,他也是常常低声哼唱的:
“他多想是颗小草
染绿那荒郊野外
他多想是只飞雁
闯翻那滔滔云海
哪怕是烈火焚烧
哪怕是雷轰电闪
也落个逍遥自在
也落个欢欣爽快
……
蹉跎了岁月
伤透了情怀
为什么为什么
偏有这样的安排
为什么为什么
偏有这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