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不用那种眼神看我,呵呵,我听到一个故事,要不要听听?”冯剑又说道。
“你的故事真多,哈,不听白不听。”南雪笑道。
大家也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伤感,毕竟接下来一段时间,听不到他的故事了。
“一个卖瓷碗的老人挑着扁担在路上走着,突然一个瓷碗掉到地上摔碎了,但是老人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路人看到很奇怪,便问为什么你的碗摔碎了你却不看一下呢?老人说,我再怎么回头看,碗是碎的啊——很多事并不会因为你的悲伤,就会改变结果。”
“这个故事好——”上官评价,“塞翁失马嘛,我也知道。”
“我去见见老杜他们,你们不用等我——我不会喝醉的,哈。”冯剑站起来。
“那你就把他们灌醉,哈。”南雪拍拍冯剑的手。
冯剑去开车去了。众人散座在客厅里。
“教授心里还是挺落寞的——”依依低声的说道,“他不是逃避!”
“他要寻找自己!”菁菁搭话,“周国平说孤独有三种,惶惶不安,一心想要逃离。在寂寞里,能静下心来做事。在孤独中,开启对生命的思考。”
“男人总要经过风浪才更稳重的。未知苦处,不信神佛。”欧阳点点头。
“可我们能为冯做什么?”凯瑟琳问道。
“做好我们的事,让他安心寻找自己。”上官霸气的挥挥手,“这家伙会回来的。”
正月初十,冯剑离开了渤海,简单的行囊,独自一人去了五台山。
卫经纬听严中华报告说冯剑辞去了所有的职务和工作,消失了——虎踞县联系不上,电话已经停机,化工学院也找我们要人,这个冯剑够“绝”的。
卫经纬就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找冯剑了解一下他的想法了。他只好给尚都的领导打了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千里马也是需要磨砺的,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了,也就没法担任大任嘛,看造化吧。”
这个冯剑的确在学术专业方面、招商引资和县里教育系统屡有建树,可“没有胡屠夫还不吃肉”了?卫经纬有些怀疑。
冯剑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然后就坐在屋子里休息,放空自己。
第二天才备了些零钱,然后裹上羽绒服,系好围巾,穿得暖暖和和的走向五台山。
五台山,人人尽知的佛教圣地。《名山志》载:“五台山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据传这里曾拥有寺庙128座,现在台内有39处,台外8处,多座寺庙都是敕建寺院。但传说五台最早是道家的地盘,《道经》里称五台山为紫府山,曾建有紫府庙。五台山原先并不叫五台山,而是叫紫府山,也称作五峰山道场。这里曾是道士们修行的地方。佛教传入五台山,普遍的说法是始于东汉。
头顶蔚蓝的天空、远处是白茫茫的雪山,与白云、白塔、红墙、蓝瓦一同构成一幅雄伟壮丽而又富有禅意的画卷。晨钟暮鼓、梵音绕耳,白雪皑皑、宁静致远。金色五台竟变成了冰雪佛国!
放眼望去,五台山顶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冰雪附在寺庙、山间、路道……就连佛菩萨圣像,都裹上了一层白色的雪衣。
冯剑走走停停,低头看路,止语行走。路上不时遇到成群结队的善男信女,红装白衣,络绎不绝。
远处一座座山峰直抵云霄,大而纯净,一片片白雪铺盖大地。
冯剑静下心来,合上双目,感受这份庄严与宁静,是心中一片难得的净土。
凡是名山大川常常必有寺庙道观,这里寺庙众多:显通寺 、塔院寺 、菩萨顶 、南山寺 、黛螺顶 、广济寺 、万佛阁……
冯剑每天早晨打车去山下,拾级而上,却没有进任何一座山门,他兜兜转转,傍晚则回到酒店,好像只是看景,不在礼佛。
他的手机早已关机,似乎要屏蔽一切过往;酒店的电视他也从不打开,他想忘记时间,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里,寻找自己。
只是大街小巷的鞭炮声,漫天的烟花,他还是知道元宵节这个时间点。他拿出手机却又放下,因为他还没有答案。
一周之后,冯剑爬向黛螺顶。
来到五台山,不登黛螺顶,不算台山客。通往黛螺顶, 1080个台阶,这是一条“大智路”。据说登上1080个台阶,能增智慧、消烦恼、遇祥瑞。在降雪的天气虔诚朝拜,遇见文殊菩萨,遇见更真实的自己。
路上冯剑遇到一队旅游的团队,导游在前面拎着一个小旗子,有几个人边走边聊,声音还挺大。
“名山都让僧道占领了,他们真会找地方啊。”一个小伙子说道。
“你有钱了也可以买一个山头呗。”身边一个女孩笑道。
“国家不是不让封建迷信嘛,咋养这么多闲人呢?”
“各位,请你们肃静一下好不好?”导游笑着提醒大家,“每座山都有神灵,大家说话还是注意一下哦。”
“我们是无神论者。”有几个还来劲了。
冯剑也想说他们几句,可不知如何去说服,也就对自己叹口气。
穿过牌坊,就见三道山门,殿宇红墙灰瓦,巍峨肃穆。
冯剑看到一副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他感到很有禅意,就停下来看那对联的笔意。
旃檀殿里,释迦牟尼佛站立于佛坛上。旃檀殿外围四周依次有16幅立体国画,是16个佛经故事,冯剑只是静静的看,也看不出所以然了。
天王殿那边有许多人排队,说是可以免费抽签,国人对“免费”很是喜欢,冯剑也就随波逐流一把。
轮到他,值班的和尚衣着黄色袈裟,不言不笑。他也像其它游客一样虔诚的挑选了一个竹筒,竹筒有些发黑,他摇动多次,从里面抽出一支竹签。
抽签是免费的,可解签却不是。
冯剑看看签上的文字:威武逞英雄,时享运也通,鹿行方见马,遇贵喜重重。
冯剑见到和尚,双手合十:“高僧,我只是为上一炷香,签不必解了,谢谢。”
盘坐的和尚看了一眼冯剑,高颂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施主一切随缘。”
冯剑花了一百元点了一炷高香。
那群旅游团里也有七八个是上了香的,可眼神里很是不忿,小声嘀嘀咕咕的。
冯剑听到“上当受骗”之类的话。
塔院寺在显通寺南侧,原来是显通寺的塔院,因院内有大白塔,故名塔院寺。
大雪过后,高大的白塔与周围的白色世界融为一体,显得更加肃穆,而此时曲折的红墙轮廓更加明确,好似向导指引着人们将目光向远方延伸。
冯剑就微闭着眼睛,跟随着众人转圈圈。
“我就倒着转怎么了?”一个声音响起,冯剑看了一眼,又是那一个旅游队,大概这个女孩太想出风头,还拉着几个人和她一起。
“舍利子就是骨头呗,有什么神奇的。”一个小伙也应和。
一时间,原本肃穆的寺庙里,喧哗不止,非常闹腾。
冯剑不由想到佛经里有一句话:境随心变,允许一切发生,它不是让你躺平,而是告诉你顺其自然,不必强求,让花成花,让树成树,让自己成为自己,也允许别人成为别人,如有来生,愿不见、不欠、不念。尘归尘,土归土……
冯剑又去了殊像寺,这里专门供奉着文殊菩萨,有和尚打坐念经。
烟火馥郁,佛音缥缈。 “剪一片白云补衲,邀半轮明月看经。”这让他心下安顿。
到了山脚下,冯剑看到了一辆救护车,闪着蓝光,医护人员正在往车上抬人。
冯剑也发现了那位导游,正火急火燎的打电话,原来是他们队几个人无缘无故滑下了山坡,有两人骨头折了……
冯剑心里就是一愣,看看西边的晚霞,似乎冥冥之中透着因果……
冯剑不再停留,顺着一条小路继续向前。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这位施主,三年了,可曾找到了自我?可结善果?”
冯剑扭头才看到路边一方岩石上坐着一位僧人,灰袍芒鞋。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大师,你是问我?”冯剑停下。
“大师不敢称,贫僧释然,与施主这是第二次结缘,上次是在青龙山。”中年和尚双手合十。
“哦,好像是的。”冯剑想起了那次还是和依依姐妹两个一起。
和尚看看冯剑悠悠的念叨:“官在朝堂博生死,商为白银用计谋,农夫五更田中走,工人四点赶车流,舞台戏子多露肉,庙里和尚磕破头,都说繁华皆是空,世人追它不轻松……”
“大师,我一个愚笨之人,与佛无缘吧?”
“花开见我,我见如来!人人皆可成佛,处处皆是佛法。”释然和尚跳下来,“既然和施主又有相见之缘,不妨随贫僧去寺里喝杯清茶如何?”
“多谢大师!”冯剑双手合十,随和尚走了另一条石阶拾级而上。
一座不大的小庙的后院,和尚煮水沏茶。
冯剑说:“释然大师,我也喝过许多名贵的茶,为何感觉这杯茶最是好喝啊。”
释然微微一笑:“你在富贵温柔乡里混久了,混麻木了,偶尔到了山野朴素之地,一下子解放了味蕾,仅此而已,不是我的茶好,而是你的味觉喜爱攀援价值,嗜好奇味、早已是一条红尘浪荡之舌,烟火气熏太久,自然觉得我这里的茶好喝。”
冯剑略有所悟,说道:“大师解得玄妙,我有很多问题,请大师赐教。”
“但说无妨。”
“佛与道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
释然答道:“佛与道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有门路和表象的区别。”
“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行方法吗?”
释然答道:“世人看万物,各有其象,世人要修行,也必然各有其法,圣人出世度人,以无为法而有所不同,无为法是不二的本质,不同的是门路,表象,方法,表达——这是一种慈悲的迁就,张三适合听佛话,就用佛话说给张三听;李四喜欢听道语,就给李四讲道语;等到张三李四都入门上道了,他们自己也都懂了,殊途同归的。有些人觉得道家比其他都高级,这是偏执;有些觉得释迦比所有大圣都彻底,也是偏执。老子也好,释迦也罢,大家都是站在零点的那个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
“为什么说站在零点呢?不应该是站在巅峰和终点吗?”
“哪里有个巅峰可以站得住,又哪里是个终点,本来就没有起点,当然没有终点。一切只是个零点。他们都在零点,就是无极之乡。它随缘生发,随缘度众。释迦随古印度的缘法,阐发佛法。老子随中华大地的缘法,阐发道德。比如达摩,从印度到中国,就随中国的缘法,大兴禅宗。这些人并没有设计什么,刻意要搞个什么教派宗门啥的,都是随缘就势而已。但是,演化下来,门派和体系自然就成了。道家有道家的体系,佛家有佛家的体系。一个人要去学道,进了他们二家的体系,都得遵循道的门路,虔诚信任,一路上去。”
“出家人追求四大皆空,可无欲无求了,世界如何发展进步?都成出家人了,谁去推动历史?”
“哈哈,生活在世上,六十亿人大部分的共同愿望,就是搞清楚世界和生命的真相。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是这么的神奇,这个生命是这么的神奇,但是我们都无法搞清楚为什么,也无法掌握和回归,无法触及到。这就是为什么宗教产生了。
当一个人发现有一种方法,可以超越人类的一切所谓知识和学问,直接通向终极答案,会不会兴奋激动无比。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真正向往佛与道的原因,那种活了一辈子,搞不清楚到底一切是怎么回事的迷茫,有机会得到解决,生死烦恼都有机会解决了。
当然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