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冬至,也是陆家村一年到头白昼最长的时间,百鬼夜行过去了不知多少个时辰了,可却没有半点日出的迹象,似乎第二天的白昼永远的缺席了。
说来诡异,最是临近的村长府反而一直没有遭受鬼物骚扰侵袭,不断有鬼物在门外徘徊,贪婪的目光扫视着又绕过,但是好运也到此为止了。
一只仅有三条腿的野狗出现在村长府大门外,说他是野狗倒也不为过,浑身没有几块好肉,数不清的脓疮泛着异样透明的色泽,破烂的肉条粘粘着皮肉挂在腹部下方,随着身体摆动在空气中一晃一晃。身为最先出现的鬼物之一,却没有与其他鬼物一般在村中引起骚乱,不知为何它此时正鬼鬼祟祟的用身体蹭开了村长府的正门,东瞧瞧西望望,眼神竟有着些许灵动。
空荡荡的前厅正中央的有具静静躺在地面上的中年人,似乎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对它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而趴在墙边浑身怨气的小娃娃则是被它无视了。试探式地将爪子趴在地上,身子低俯,匍匐着前进两步后一动不动。
半晌之后,眼见厅内没有什么危险,它才腾的站起身来,绕着尸体两圈是又闻又拱又舔,龇牙咧嘴的低吼了两声,似乎很不满它被吓住了。接着张开满是腐肉的大嘴,一口冲着尸体就要咬将下去。粘液顺着溃烂的齿缝流下,长长的拉丝泛着晶莹的光泽。
终于起变化了,远处观望的青年瞪大了双眼,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事实上也确实没让他等上太久,就在野狗将要咬下之际,倏然,不远处犹如尸体一般的陆川猛的抬起了头,露出的双眸涣散,瞳孔竟然倒影不出任何事物陆川,就这样用满是乌黑的双眼毫无表情的望着野狗。
还没等野狗做出任何反应,一双泛着暗青色的双手以远超它的反应速度直直插入野狗的身体,锋利的指尖犹如十把锐利的钢刀狠狠地扎透了它的躯体,将它钉在了墙上,从极动到极静只是眨眼功夫不到。
被钉在墙上野狗惊慌失措的嚎叫着,凄厉无比,双腿不停在空中胡乱抽搐蹬着,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尽是畏惧,疯狂扭动着身体。
或许它不该无视陆川的。
好在它没有太多时间来感受恐惧,下一刻陆川十指用力一撕,野狗顿时碎成大小不一的血肉块,血液呈放射状四散飞去,距离最近的陆川被迸溅了个满脸满身。
落在地上的残破肉块竟然并未彻底死去,兀自在地上缓缓蠕动,裹着一地灰尘仍旧向着中心聚拢,一时间场面极为血腥。
蓬头垢面的陆川,或许不该被称为陆川,此刻的他早已看不出人形。嘴唇被浓厚的血痂封住,双颊深深凹陷紧贴骨骼,漆黑的瞳孔反射这妖异的红光,仿佛他只是披了一张人皮的恶鬼。
陆川低下头看了一下兀自蠕动的肉块,没有半点犹豫,俯下身子抓起肉块就往嘴里塞去。啪嗒一声,血痂随着他的动作被狠狠撕裂,鲜血沿着邋遢的下颌流淌,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自身血液还是来自野狗,不人不鬼,端的是恐怖无比。
厅外游荡的鬼物看着厅内的陆川一时间竟有些不敢靠近,为什么小小一个人类会做出这等可怖的事,似乎陆川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过陆秉天的尸体似乎对于这些鬼物有着最致命的吸引力。
......
陆家村中没有一刻安宁,数以百计的鬼物将陆家村占据,鬼物们杂乱的散在各条黄泥路上不停的游荡着,睁大一双双血红暴虐的眼睛,寻找血肉生命,然后将其无差别毁灭。
茂密的阔叶中露出两颗眼睛,眼神流露出丝丝震惊,眼睛的主人正是戴着暗青色火焰面具的青年,而此时他整个身形被巨大的叶片所掩盖。他却突然腾的站起身,似乎不在意在树下不断徘徊来去的鬼物们的注意。
“难道这才是真正目的吗?不对,回收才是。噩梦残蜕以及传说中会出现的鬼物,陆川不可能是。”青年盯着村长府厅内发狂的陆川有些惊疑不定。
传说中可能存在的鬼物,想到这里,青年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抬手按了按发酸的脖子。
突然,青年愣住了,有些颤声的问道身边的黑衣头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黑衣头目一愣,不知道青年是何用意:“看天色,理应是丑时。”
青年扭头过来望着黑衣头目,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艰难的抬起他的右手指着天空,青灰色扳指上一只金色的小虫子着急的来回爬行着。
他终于发现他忽略了什么,因为“天空中...没有月亮!”
黑衣头目一怔,猛地抬头望去。
巨大的黑色天幕笼罩天际,深邃的连一丝光亮都没,夜空中没有一颗星,甚至连月亮都没有!要是有人在村外高空向下看便会发现黑色天幕如同一口巨大的海碗倒扣在地面,将陆家村囊括在内。陆家村像个放大了无数倍的木雕,无数鬼物在这海碗中街道上不断穿行。
“还有,现在是辰时!”
随着这句话出口,已死去多时的陆秉天尸体起了变化,右手始终结着印的双手突然动了!似有冥冥中有股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他的身体,捏着的手印一变,忽然虚心合掌,两拇指并曲,插入掌内。
咚,咚,咚。
已经死去的陆秉天心脏居然重新恢复了跳动,整个陆家村同时从各个角落响起了心跳声,每一下跳动似乎整个陆家村都在回应它。从微弱渐渐壮大,直至声如擂鼓,势如奔雷。
无边的红雾从陆秉天的心脏溢散而出,红雾中出现了一个反向旋转的小井,虚幻的小井落地便涨,恰恰能将陆秉天容纳其中。小井古朴而又布满疮痍,井壁上覆着一层厚厚的枯黄的苔藓,刚一落地一股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仿若亘古不变。
而井中的陆秉天突然噌的一下睁开了双眼,双目竖瞳倒映出血色炼狱,一颗硕大无朋的巨卵位于其中,巨卵突然从中开裂于尸山血海中降生。
场景陡然变幻,天地间飘起了一阵红雾,像在墨水中掺入了一滴朱砂,只是刹那间朱砂扩散,将黑色天幕染红。一时间阴风四起,血色天幕,穿行的鬼物,随时可能响起的嚎叫,映衬的陆家村如同现世鬼蜮。
滴答,滴答。
浓重的血腥气息从井底弥漫开,摄人心魄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踏在青年的耳边,每一步都令他心尖一颤。可他却很清楚,这里是陆徐家中,而此地离村长府不算近。
尖锐刺耳的剐蹭声令所剩不多的黑衣人都情不自禁的捂上了耳朵。
啪。
终于,一只似乎是完全由鲜血浇筑而成,被鳞甲覆盖的血色巨爪攀上了井缘,紧紧抓住。下一刻,整具躯体一跃而出,稳稳站在地面。
四目四臂八足,身形丑恶,明明只有八尺余高,在青年眼中却逾越万丈。一手持着一朵长满绒毛的黑色莲花,一手持着一个不断自转的转经筒,肋下亦生双手,一手握着一把尖锐无匹的金刚杵,一手擒着一根笛子,足下血浪翻涌,周身为血色光华掩盖。
一条仿佛将浑身脊柱抽出来的惨白骨尾从尾椎骨一直拖到地面,拍打在地面上,顿时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浮现。
这恐怖的类人型生物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挂着的那柄断刀,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随手握住拔出弃之在地。而随着断刀的拔出,胸口呈现出一道宽约三寸的裂口,若是在寻常人身上则显得巨大,但在这高愈九尺的恐怖生物如山的压迫下,显得不值一提。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伤口还在不断收缩,没有多久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青年轻轻吞了一口唾液,却仿佛惊扰了对方。那突然从井中出现的恐怖生物腾的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青年心跳顿时漏跳一拍,这恐怖的压力让他瞬间就跪倒在地,冷汗刷刷的流下。
“快跑,别抬头,别对视,别一起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逃不掉,它的眼睛看到我了。”
“到底什么东西,你疯了吗?”陆秋实一声惊呼顿时吸引了不少树下徘徊的鬼物的注意,鬼物纷纷抬头可却只能看到一层长宽皆约两丈的黑色屏障,那是由无数飞虫密密麻麻的爬满脚下的叶片而成,足以遮挡住这些窥视的眼神。
身后的黑衣人在陆秋实出声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出手,四只手牢牢将他按在“地面”,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将自身头部死死埋低,生怕引起对方一丝一毫注意。
“你居然挣脱了?”
青年像是第一次认识陆秋实一样,眯着双眼盯着对方良久,突然轻声开口:“如果我死了,不管怎样都要将他带回去,或许有天会派上大用场。还有十三已经尽力,请求把红放了,这是他的遗愿。”
陆秋实闻言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左冲右突还是没有挣脱束缚,圆瞪的眼角崩裂出一条血线。
黑衣人首领点了点头,狠狠一掌挥在陆秋实的后脖颈处。而陆秋实除了哼哼了两声外,毫发无损。黑衣人首领颇有些面子上过不去,撕扯下同伴的衣服将他五花大绑起来,尤其将嘴牢牢堵死。
“走。别做无畏的牺牲。”
“走。”黑衣头目看了一眼树下徘徊的鬼物,狠狠一咬牙,也不多犹豫,招呼了一声就往下跳。
“撕拉。”皮肉开裂的声响,开路的黑衣人几乎瞬间便付出了血的代价,黑衣头目则是在丢下了同伴几具尸体后顺利带着残余部下和陆秋实远遁而去。
这群黑衣人倒也硬汉,哪怕是临死也没有发出太多声响。比之前一批送死的黑衣人部下素质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青年早已顾不上心疼,他注意力完全离不开那个出现的恐怖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