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邹原戳破了残忍的现实,何瑛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肉眼可见的蔫儿了下来。
但她仍有些不甘心。
毕竟长兴岛那个地方……真的太落后、太荒凉了。
她当初跟邹原结婚的时候,去那里住过一个星期。只那短短一个星期,就已经是她的忍耐极限了。
别看长兴岛是个海岛,但是它一点都没有海岛该有的美丽风景。
岛上到处都是荒滩,因为是大多数是海水盐碱地,能够耕种的面积也不是很大,所以岛上的原着名都很穷很穷,出了下地劳作之外,还得出海打渔,才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除此之外,每年夏天还要面对台风的侵袭。
生活条件比在陆地上艰苦的太多太多了。
原先,何瑛只是听邹原描述,就觉得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很惨,结果现在却要她去这样的地方工作。还不止是一年、两年,或许是十年,二十年,甚至还很有可能是一辈子。
这让从小就养尊处优,被宠着何瑛长大的怎么接受的了?!!
所以等到何霆钧开车回到湖城大学家属院的二老家里,何瑛下了车,一直磨磨蹭蹭的不肯去收拾行李。
何霆钧不耐烦的提醒。
何瑛梗着脖子,扭过头去不看她,假装自己听不见她说的话。
邹原觑了何霆钧一眼,见大舅哥脸色难看,心里有些发怵,连忙伸手拉了何瑛几下,低声劝她,也没能劝动,甚至把人给劝哭了。
何瑛低头无声哭泣,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邹原叹了一口气,只能先去哄她。
何瑛哭的很惨,一直说:“我不想去长兴岛,我想留在市区工作。”
邹原跟着叹气:“那怎么办?咱们的工作已经被分配到长兴岛了。”
何瑛不愿意去长兴岛工作,他难道就愿意回去吗?
他从小到大,做过那么多的努力,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偏僻的荒岛,结果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妈妈整天在村里炫耀他娶了个大官的女儿,他都不敢想象,等他带着何瑛回去工作,村子里的那些人会怎么嘲笑他。
何瑛目光落在何霆钧身上,委屈瘪起嘴,哭着说:“哥,你帮帮我好吗?”
何霆钧摇头拒绝:“让你回长兴岛工作是爸爸的意思,我帮不了你。”
“哥,你别跟爸爸说不就行了。我们偷偷的。他离得那么远,他不会知道的。”何瑛哀求道:“沪城肯定有卖工作的,你帮我买一个好不好?我不让你白出钱,买工作的钱我现在没有,就当是我先借你的行不行?我给你写借条,等以后有钱马上还给你!”
何霆钧摇头:“不行。”
“哥!我可是你亲妹妹!”何瑛有点崩溃了,拉住何霆钧的胳膊哭着说:“你真的忍心把我赶去那个荒岛上受苦吗?”
“何瑛,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还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你早就应该独立了,不要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哭哭啼啼的哀求别人,让别人帮你。”何霆钧苦口婆心的说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锻炼自己,提升自己。到了长兴岛上,你在农场里好好的工作,只要表现优异,你将来肯定能往上调,不可能一辈子都困在那个地方的,你知道吗?”
何霆钧觉得自己暗示的已经够明显了,结果何瑛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张嘴就是:“我就是不想去那个地方工作!”
“我什么水平我自己不知道吗?你让我好好工作,我难道就能把工作干好吗?我就不是这块料。”
何霆钧无语:“……”
云乔在一旁听得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真是一分钟都听不下去了,“我先带孩子回房间了。”
何霆钧点点头:“嗯,回去吧。我把人送走就回来陪你。”
“好。”
云乔抱着何言回房间,身后何瑛还在哭着哀求何霆钧,试图把他哭心软,“哥,你真的不能帮帮我吗?”
云乔关上房间的门,顺便也把何瑛嗡嗡嗡讨人厌的哭声关在门外。
最后也不知道何霆钧是怎么把人‘劝服’的,总之过了一会儿,外面就没了声音。
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窗外响起,云乔打开门往客厅里看了一眼,之前堆在沙发旁边的行李已经不见了。
何霆钧成功将何瑛一家三口送走,从码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送走了?”云乔问他。
何霆钧点点头:“看着她上船的。”
“何瑛没再闹吧?”云乔问。
“哭了一路。”何霆钧捏了捏隐隐发胀的眉心,苦笑道:“比言言闹腾的时候,哭的还让人心烦。”
“何瑛脾气大,哭起来的阵仗难免也大。”云乔暗暗阴阳两句。
“促狭鬼,还记仇呢?”何霆钧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云乔的脑门。
不疼,但云乔还是扭头哼了一下。
何霆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何瑛就是从小被宠坏了。心理上没长大,总想依赖别人,这次也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尽早的学会独立。”
“爸没打算真让她在长兴岛上待一辈子吧?”之前何霆钧的暗示连云乔都听懂了,也就何瑛一门心思的闹脾气,听不出何霆钧的言下之意。
“看她的表现。”何霆钧不置可否:“她要是一直冥顽不灵,待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那肯定不可能。”云乔说。
就算何瑛钻了牛角尖想不明白,还有邹原呢。
邹原可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是不会甘心一辈子都待在长兴岛上的。
****
何瑛夫妻俩被送回了长兴岛,而云乔她们则一直在沪城待到过了元宵节,才启程返回东北。
从沪城返回东北,一家人的交通工具仍旧是飞机。云乔两眼一闭就是坐,根本不敢细想这趟旅程到底花了多少钱。
反正全程有公公婆婆出钱,公公婆婆都是高级干部,工资高,钱多着呢,用不着她心疼。
飞机落地哈市的时间是正午时分,一家三口就在哈市郊区的马家沟机场简陋的食堂里吃了顿午饭,之后才乘坐机场外的公交车返回市区。
因为火车票的上车时间在傍晚,中间有足够充裕的时间,所以一家三口并没有在火车站里傻等。将行李寄存到了行李寄存处,他们便离开火车站,去逛了附近的中央大街,还吃了顿有名的俄餐下午茶。
哈市的中央大街是典型的欧式建筑,站在中央大街往四周看,有一种置身国外的异域之感,只是路上的行人穿着朴素,灰扑扑的厚棉袄,和精致的欧式建筑,身处同一片空间之中,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不过行人不在乎,因为这正是哈市的特别之处。
特殊的历史经历造就了这个特别的城市。
吃完俄餐下午茶后,云乔一家继续沿着中央大街漫步,何言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在两个人的中间蹦蹦跳跳。
她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时不时拉着爸爸妈妈问东问西。
中央大街逛到头,何霆钧抬腕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也该回火车站了。
于是他们乘坐公交车返回火车站,先去寄存处取了行李,过了一会儿,广播里就传来了检票的提示声。
一家三口从哈市回密山的车票是硬卧。何霆钧托朋友买的两张下铺,轻轻松松的睡一晚,第二天清早火车就抵达了密山。
从哈市到密山的火车,到站时间和农铁的发车时间相近,所以下车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休整时间,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农铁所在的站台。
何霆钧怀里抱着何言,身后背着行李,匆匆走在前方。
云乔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大坚实的背影,冷不丁的想起那一年深秋。
当时也是这样,他在前方大步狂奔,她在身后紧紧跟随。
不同的是,当时他身上扛的是她下乡时所带的两大包行李,而现在,他的怀里抱着的是她们的女儿。
当时她们坐在一起,被农铁的列车员错认成夫妻,五年过去,她们真的成了夫妻。
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换做五年前的云乔,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竟会跟小叔的朋友结婚。
上了农铁,依旧是先上车后补票的流程。
上了车,农铁缓缓开动,待到车身行驶平稳之后,何霆钧起身去前面的餐车上买早饭。
云乔还记得农铁上卖的油条不要票,所以指明让何霆钧帮忙买根大油条吃。
何霆钧应声离开,过了五六分钟后回来,不止带来了油条,还带来了一个云乔意想不到的人。
“文静!!”
“真的是你呀!我没看错吧!”云乔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起身拉住她的手,问道:“你刚从京城探亲回来吗?”
“对呀。”郑文静点头,笑着说道:“你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们元宵节前后回东北来,我还在想咱们俩会不会在路上碰见呢,但是又觉得不会这么巧,谁成想竟然真的就是这么的巧!”
“确实好巧啊,这也说明咱俩真的有缘分,合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云乔高兴的笑起来,拉着她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问她:“文静,你是从哈市来的吗?到密山坐的哪一趟车?”
“昨晚的那趟728。”郑文静说完,反问云乔:“你们呢?坐的哪趟车?”
“我们坐的也是昨晚的728,但是当时上车下车怎么没在站台上看见你呀?”云乔问道:“你在728的哪个车厢?”
“我在最后面的第15车厢。”郑文静说道:“可能我们离得太远了。硬座车厢里的人又太多了,上车下车的,人挤人,争先恐后的,所以没注意到。”
“确实是。”云乔说:“我们在前面的硬卧车厢,跟后面确实离得太远了。”
“无所谓,反正现在不是碰见了嘛!”郑文静笑起来:“你不知道,我刚刚在餐车那里看见何营长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呢。”
“那我掐你一下?”云乔笑着跟她开玩笑:“现在还觉得是幻觉吗?”
“不觉得了不觉得了。”郑文静笑着躲开,郑文静不忘伸出手捏了捏何言的笑脸,笑道:“言言长大了好多哟。”
“一岁多了,当然比几个月的时候看着大。”
郑文静上次见何言,还是去年中秋,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是小半年过去。
郑文静朝何言笑了笑,说道:“嘿,好久不见,咱言言又漂亮了。言言还记得干妈吗?”
何言:“……”
何言有点茫然。
小孩子的记忆力实在是太有限了。
云乔便提醒道:“言言,叫干妈。”
何言点点头,乖巧的叫了声:“干妈好。”
“哎。言言真乖。”
郑文静笑嘻嘻的凑过去,在何言脸上亲了一口。
何言有点认生,扭头往云乔怀里躲去。
郑文静故意跟她闹,闹得何言咯咯直笑,最后躲去了对面何霆钧的怀里。
郑文静这下子便老实了,也不跟何言闹了。
她转头看向云乔,好奇的问道:“对了,你们这一趟出去,玩的好吗?我还没去过南方呢,听说南方没有冬天,真的就一点都不冷吗?”
云乔笑着回答道:“不冷。我们去的春城,气温跟咱们这边的秋天的差不多,二十度,抗冻的甚至还能穿裙子出门呢。”
“那还挺好的,不冷,经不住的冻的人可以去那边过冬。”郑文静羡慕的说道:“我可怕冷了,一到冬天都冷的不想出门。”
“那你将来有机会也可以去春城那边啊。”
“嗯。希望将来能有这个机会吧。”
云乔问她:“对了,你这次回京城,和季平见面了吗?”
郑文静‘嗯’了一声,说:“见了。”
“你俩现在怎么样了?”云乔问她。
提起季平,郑文静俏丽的脸颊上飞过两朵红云,她羞涩的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注视云乔的眼睛。
云乔见状,心里顿时了然。
“看样子,这次回京,你和季平同志的关系已经有了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