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后,孙延召被带刀侍卫押回刑狱司的天牢。
这一路走来,孙延召也冷静下来。对于这个结果,只怪自己年轻,听信那道士的鬼话。
可真要较真儿,道士又没有骗人。那晚道士从头到尾只说过“保你不死”,半字没提过一定会“无罪释放”。
如今被判流刑,虽然性命暂时得以保全,可将来会发生什么,实在难以预料。孙延召越想心情越烦躁,抬头望向天窗,内心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莫名冲动。
正当他要上墙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铁门很快被打开,来人出乎他的意料,竟是晋王赵光义。
赵光义手持折扇,潇洒从容。四处瞧了瞧,“倒是干净,也算不上受苦。”随后冲身后的狱卒使了眼色,狱卒赶忙端进来两把椅子,放在了牢房的中央。
孙延召的态度不冷不淡,真想反问一句,这要算不上受苦,要么您来试试?可话也只能憋在心里,问道:“王爷有事?”
赵光义不答,冲身后的狱卒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狱卒虽然心存顾虑,可在赵光义的眼神威慑下,还是灰溜溜地出了牢房。
“坐,咱们聊聊。”赵光义率先坐到了椅子上。孙延召也想听听赵光义要解释些什么。
“张守真应告诉过你,我会保你不死。”
“张守真,你说的是那个醉醺醺的道士?”
“哈哈,你说醉醺醺的道士,那便是他没错了,”赵光义接着说道:“我本不需向你解释什么,或者交给张守真便是,可既然来都来了,说上几句也无妨。”
孙延召凝视着眼前的晋王,平静地说道:“实在想不通,明明没有人证,可为何是流刑?”
“你想不通,只因你没把目光看向全局,”赵光义问道,“可知自张龙儿行刺后,判处极刑的有多少人?”
“恐怕有几百人吧?”孙延召回道。
“共有两千七百八十二人,”这数字显然令人揪心,赵光义也皱起了眉。
“竟有这么多人?”孙延召实在没想到这桩刺皇案竟然牵扯如此之广。
赵光义又问道:“你可知判处流刑的有多少人吗?告诉你,只汴京城中开封浚仪两县,流刑就有万人之众,徒役,杖刑更是数不胜数。可知今日若你安然走出大理寺,那日后鸣冤击鼓,想要翻案的会有多少人吗?”
孙延召很快明白了赵光义的意思,沉声道:“这与我无关,我只知,我是无辜的。”
赵光义回道:“是否真的无辜,就留给他人评判吧,今日我来只想告知于你,此行流沧州,路上一切都给你打点好了,定沧州的节度使张美与我有旧,到时他会照拂与你,你还年轻,几年后大赦,再回来便是,那时,我定会重用你,且安心去吧。”
孙延召自穿越后就没离开过汴京,如今实在有些舍不得,问道:“非走不可吗?”
“……走吧,我倒是认为,你留在汴京很危险,”说罢,不等孙延召开口,赵光义起身向铁门走去,可到了门口突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沉声说道:“你可要小心了,如今虽非乱世,可有人的地方就有影子,只是在烈日骄阳下无所遁形罢了。”
孙延召望着赵光义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索着最后的警告,到底是什么意思?影子暗喻的又是什么?
……
自赵光义来后,孙延召也只能接受流放沧州的事实,这桩案子总算尘埃落定。
半个月后,他身穿囚服,双手戴镣,由两名押送差人领着,准备步行前往沧州。重见天日,却要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孙延召心中安慰自己,活着就还有希望。
差役领着孙延召向汴京最北面的通天门走去。他披头散发,穿着囚衣戴着手铐,这一路上少不了人指指点点。他又不能逢人便喊:“别看我了,我是被冤枉。”能做的也只有假装看不见。
到了通天门,差役上前与守城的侍卫做出城的手续。正在这时,他们身后有人喊道。
“延召!”
“大郎!”
很熟悉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石保吉和丁卯正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招手。
孙延召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程杰从孙延召的记忆中得知,眼前这位身材魁梧,面相坚毅厚重的年轻人名叫石保吉,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
两年前,石保吉随着父亲,天平军节度使石守信前往郓州后,两人偶尔还有书信来往。当然自程杰穿越后,他们之间的联系算是中断了。
石保吉大步过来,一拳击在孙延召的胸口,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丁卯,我还蒙在鼓里。”
其实这案子称不上什么大案、要案,这半年里每天都会有人牵扯到这桩刺皇案中。古代的讯息交流并不算发达,远在百里外的石保吉不清楚也是再正常不过。
他苦笑道:“我在牢里怎么告诉你。”
石保吉一怔,随即深吸了口气,声音低沉道:“活着就好,咱们的事一会再说,你看那是谁?”他指着不远处的茶摊。
孙延召顺着石保吉指着的方向,就见不远处的茶摊下,一名穿着青色对襟罗衫,身材修长的貌美少女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中绣着牡丹的罗扇遮挡住脸庞,只露出一对有些红肿的清澈杏眼。
这是……他搜刮脑中的残留记忆,再三确认后,口中轻轻说出了一人的名字:“李清清!”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穿越后的第一次相见,就这样离着十几步远,隔空对望。
即便如此,他还是瞧见豆大的泪珠正从少女的眼中滴落,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瞧见都是一阵心疼。
孙延召问石保吉:“她……怎么来了。”
石保吉连连摆手:“你别看我,是她央求着要来见你一面的,再说你孙家的媳妇问我作甚,弟妹来看你,还不快过去,你看看,不心疼吗?”说着大手猛推了一把孙延召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