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弯月依旧如钩,像一把细长的镰刀,不经意间,勾走了谁的心魂。
周汝多少有些激动,心里怦怦直跳,三年啊,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都做着一个美丽的梦,弯月和星光,红丝带和桂花香,浅笑吟吟的姑娘低声歌唱。
杜府的夜凉似水。
夜深风静,一轮明月的映照下,池塘水澄澈的似碧色琉璃。
杜嘉南看到了周汝,激动的在水下款款而行,一声一声喊着周郎。
周汝在池塘边上站着,却早已潸然泪下。
沈宴清对周汝道:“你说的黄粱枕在何处?此等神器,本不该落入凡人之手。”
周汝点点头,他太知道这神器的力量之大了。
周汝拿出一个黄色的小枕头,恭恭敬敬双手递过去道:“仙君,这就是黄粱枕。”
沈宴清接过黄粱枕,仔细的看了一会,指尖灵力流转,一股白色的灵力从他指尖流出,直进了黄粱枕,黄粱枕吸收了沈宴清的灵力后,发出微弱的黄光。
不消时,沈宴清收起了黄粱枕,手指又在周汝额头画了个法诀,直到周汝周身那股淡淡的金光消散,沈宴清才道:“好了。”
周汝只觉得浑身一轻,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周郎!周郎!是你吗?”
周汝激动的跪在池塘边回应道:“是我!阿南,是我……”
周汝声泪俱下:“阿南,你受苦了……”
杜嘉南也动容:“周郎……”
沈宴清看见顾长河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忙伸手把他拽到一边儿,悄咪咪的道:“啧,有点眼力见儿啊,人家小情侣在一边儿亲亲热热的你凑什么凑。”
顾长河点点头,轻车熟路的拽上沈宴清的衣袖:“是,师尊。”
“那我们就在这儿看?”
沈宴清低头看着顾长河认真的眸子,也没注意到两人过近的距离,朽木不可雕也的看着他:“嗯,咱就在这当电灯泡吧。”
月黑风高,夜里突然袭来一阵很强的灵力波动,直直的向池塘边的一人一鬼扫去。
速度太快了,沈宴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周汝已经被那一掌打翻在地。
周汝噗的喷出一口血,胸口像是爆炸了一样疼,痛的他表情甚至扭曲起来,可是还是笑着,说完了他最后一句话:“……那天你倚着桂花树的样子……很美。”
池塘里的杜嘉南慌了神:“周郎!周郎!你怎么了!周郎!!”
沈宴清扭头对着顾长河快速交代:“你在这看着,我去追!”
说完,沈宴清朝着有灵力波动的方向追去。
顾长河上前扶起周汝,探进一丝灵力,随着灵力周转,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最后摇了摇头道:“不行了,经脉尽断……”
杜嘉南呜呜的哭起来:“周郎……”
周汝却没什么悲伤的表情,没事儿人似的,捂着心口,嘴角还挂着一抹血迹:“阿南……不要担心……我本来……就活不久了……”
“……只是……这下可以,早点见到你了……”
周汝用力睁着眼睛,慢慢将手放到水里,杜嘉南心领神会的伸出手,明明摸不到,两只手却又像是紧紧握在一起。
周汝用力的睁着眼睛:“阿南……我马上……就来陪你……”
“你……不要伤心。”
周汝将艰难的涌到喉间的血咽下去,强撑着笑道:“今天……再见到你……我,我很开心……”
“阿南,再为我……唱一曲柏舟如何?”
周汝笑着,顾长河一动也不敢动,手里这副身子骨弱的,好像真的轻轻一碰就能散架,顾长河只好源源不断的输着灵力吊着周汝的命。
杜嘉南紧紧的握着周汝虚空的手,两道秀眉蹙在一起,小脸哭得皱巴巴的,闻言还是哽咽着开口:“好……周郎……好……”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杜嘉南唱着,眸子紧紧的盯着周汝。
好像她只要移开了视线,周汝就会立刻原地不见。
姑娘的歌声飘渺着追着月光到了远方,周汝静静的听着,面上挂着满足的笑,缓缓阖上眼睛。
杜嘉南见状,哭腔忍也忍不住,却还是继续唱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我的心不是石头,任何人都能移动她半分;我的心不是草席,并不能随意翻卷。
大概,她想对周郎说的话就是这些了吧,只是生前没有机会,如今能好好的一诉衷肠了,那离人,确实没有机会再听到了。
另一边,沈宴清追着灵力波动追到远处的竹林,灵力波动骤然消失,竹叶簌簌飘落,沈宴清皱着眉仔细辨认着方向。
什么动静也没有。
可恶……
沈宴清的眉拧的越来越紧,手里一把不坠紧紧攥着。
究竟是谁?
是何意图?
前方一根笔直的竹子下闪过一道人影,沈宴清眼疾手快的追出去,趁那人没反应过来之时,不坠已经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沈宴清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谁?”
那人顿了一顿,道:“师尊?是我。”
熟悉的声音。
沈宴清眉头一皱收了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温文尔雅的声音,俊朗的脸,那袭宝蓝色衣袍,不是时故安是谁?
可是……时故安怎么会在这里?
沈宴清悄悄向他身体里探入一丝灵力,和刚才的那道灵力不一样。
沈宴清悄无声息的收回,正色道:“你怎么在这?”
时故安温润的笑着道:“师尊,弟子在长白峰上呆的有些无聊,正好缺些东西要置办,就下山了。”
说着面色有些惭愧的摸了摸后脑勺:“可是我迷路了,在这片林子里绕了好久也没出去。”
沈宴清紧紧的盯着时故安,不放过时故安脸上任何表情,可是偏偏他脸上除了愧疚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好像……他说的都是真的一样。
沈宴清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么晚了,你不在客栈里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时故安还是笑着:“弟子刚下山,还未找好客栈。”
“但是有路人说,穿过一片竹林,有个镇子,镇子里有客栈。”
沈宴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追出了镇子。
看着时故安表情和说辞也没什么问题,沈宴清却还是提着一口气,这可是男主,而且他总感觉哪里很奇怪,不能全信便是了。
时故安疑惑的问道:“那师尊,您怎么在这里?”
沈宴清看着时故安,心里想着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嘴上轻描淡写道:“这竹林后就是安乐镇,镇里有只小鬼,前日墨歇长老便是交代我此事。”
时故安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