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一章 奠柏(七）
月悬挂在帝王谷最高的山峰上，它的半个月轮还沉在山峰的阴影中。
人和马在地上投出密匝拉长的影子。
阿南特跨下的马带领着众人进入了一座山谷之中。那里有一条河流，原是山顶岩石缝隙里渗出了水，慢慢积成一个水池，池水溢出来后，从山顶上奔泄而下。冰冻的河流下得意这条山顶上冲下来的水流，激荡着停滞如死水一样河水往前流。
“阿南特，你要带殿下去哪？”
越往前走，队伍的步伐越来越重。
九品蛊师抽打马匹越过阿南特之后，倏然抓紧马缰，迫使马匹横在了阿南特的面前。
“你知不知道月圆之日已经快到了？”
今夜的月特别的圆，浓雾被驱散，谷中一片澄澈。月华的光打在九品蛊师的脸上，趁着他的脸像蜡一样的白。
“你是不是在诓我们？”
阿南特不愿搭理，强硬冲来九品蛊师的马。
身后的“萧朝雨”跟上，冷如岩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经过九品蛊师身边时，寒光闪烁。
九品蛊师心有灵犀的跟上去。
进入谷中之后，路段狭小，必须下马行走。一路上，阿南特小心翼翼的偷窥“萧朝雨”的表情变化，一丝轻微的动作在他眼里成百倍的放大。“萧朝雨”波澜不惊，沉稳如石。
他多次的怀疑自己，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差错？
英贤大道的尽头
颀长的身影被拉成一条细小。澄明之后的帝王谷，一切变得清晰起来。英贤殿仿佛近在咫尺，又无法触手可及。
英贤殿看着雄伟，实际上并非如此，它反而是一座最普通不过的殿宇。它的外面是红墙，窗户也是赤红的镂空雕花，好像被吹开了一样，两个大大的镂空雕花窗变成了两个隐身的黑洞。从英贤大道看过去，好像隐藏在参天大树下的一个佝偻的老人。两扇门窗就是它的眼睛，没有任何亮光。
裴思玄看着耸立的十一座雕像。被炸过后的石雕，它们身上的甲胄破损不堪，连脸部和肢体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在月光的照耀下，那股森然消退，多了几分柔和。
它们曾经是踩着白骨登上权力巅峰的君王。身上的威压在一场轰炸之后，变得不值一提。
众人驻停不敢上前。前车之鉴在前。他们对石雕的攻击依旧心有余悸。
裴思玄则是往后看，没有盼来他想要见的人，他略微失望。
“黑焱甲不来了？”
“公子，黑焱甲不会轻举妄动。以铁铜血引路，不过是一个传说，除非你能安然无恙的经过英贤大道……”
在场的人谁都不敢声张。他们甚至害怕走上去，害怕走到中间的时候，石雕突然动了起来，地面凹陷。
老鱼淡淡的看着英贤殿，谁也不知道他平静的表面下是如此的惊涛骇浪。大浪涌起来，猛烈的冲击他的内心。他的血管里好像流的不是血，而是岩浆，他整个人激动得快要沸腾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不自然的神色，迅速的调整起来。九百生的目光在他脸上横扫过几次。
老鱼给人的感觉是骤然的阴沉起来。看似老实忠厚的外表下，藏了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老鱼的心跳甚至是超过了正常心跳的频率，他的呼吸在等待中急促起来。他比任何人都迫切的要进入英贤殿。
“传说是真的……”，老鱼幽幽一道，众人的目光瞬间聚拢到他的身上。
老鱼无疑是北陆人的长相，但是他却没有在北陆的记忆。他的记忆宛如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他努力的拼凑，始终拼凑不起来。
就在他跟随裴思玄进入帝王谷，他们无意中惊醒了帝王谷中的鬼后，触发石雕，引发雪崩。
他在雪崩当中头部撞击到了一块巨石。他当时整个人都晕过去了，迷迷糊糊之中，他的记忆拼凑了起来，虽然不完整。
他失忆确实是人为，与他之前在零碎的记忆所见到的一样。那人是个很年轻的人，他背对刺眼的阳光，脸上蒙着布，一双眼睛好像闪着奇异的光芒，老鱼觉得自己再次见到那双眼睛时，他一定会记起来。
那个年轻人疯狂的猛捶他的后脑勺，他血破血流，倒在地上，溢出血的嘴里不断乞求他不要再打了。
他卑微得像一条狗一样乞求。对方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又是一次重捶，血喷溅了出来。他的视线在模糊当中。好像被人抢走了宝贵的东西一样，他恸哭起来，却敌不过意识的沉沦。
这几日，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晰。他知道自己的丢了一件宝贵的东西，但是他还有一个更伟大的使命，他要救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九百生追问。
老鱼心中顿时一愕，大家已经开始互相猜测了。他们猜测他的同时，他也在猜测他们。比如萧灿，他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胸藏诡计。哪些人是为刚武之气而来，哪些人又是为了浩天，还有哪些人是为了君焰。
“我以前好像来过，又可能我在哪里听过，我都记不得了。但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思玄……”，老鱼提到“思玄”二字时，细细品味了一番。“思玄”取名是为了怀念君焰王“裴清玄”。自君焰王裴清玄被关入地宫后，此后的两百年里，北陆没有铁铜血降生，直到裴思玄的降生，他的铁铜血浓度虽不高，对北陆人来说，这是天神重新赐下铁铜血。天神没有放弃北陆，天神的怒火在两百多年后终于消退了。北陆人杀羊宰牛，祭祀天神。他们载歌载舞，欢庆天神又重新回到北陆这片广袤的大地。
“思玄他没有被黑焱甲抓起，掌控权在我们手中。何不试试呢？”
老鱼的失忆一直是众所周知。从他的所作所为和一举一动，还有面貌中推测，他是北陆人，但是来自哪个部落，无法查询。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裴思玄的身上。裴思玄倍感自己，硬着头皮点头，“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