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刚从外头走进来,走到大厅中央的位置时,被许梦斐扑了个满怀。
他被撞偏了身子,背对着这边,邢枝看不清他的脸。
但那道身影,她却无比熟悉。
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的耳鬓厮磨,邢枝对他身体的了解程度,比对自己的了解还要更多一些。
她清楚地知道他身上一共有多少个痣,每个痣分别在什么位置。
甚至清楚他身上每根青筋的走向分布。
她喜欢在亲密过后,指腹压上青筋,沿着蜿蜒的纹路,认真感受他的每一次心跳。
就如虔诚的信徒迷恋着自己的神明。
可此刻,她的神明竟然抱着别的女人。就在她的面前,堂而皇之,不闪不避。
怎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明明说过,还在忙,过几天才能回来,他明明忙得没时间给她打电话,甚至都没时间给她回信息,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这里,怀里还抱着别的女人呢?
邢枝感到一阵眩晕,身形不受控地摇晃几下后,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那两人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许梦斐稍稍偏了下头,目光擦着他的身侧投射过来,与邢枝的视线对上,唇角弯起,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一瞬间,邢枝清晰地感知到心脏被一支利箭击中,并狠狠刺穿了。
汩汩血液往外涌出,就如方才洒了满地的咖啡。
说不出是什么心态,她几乎没怎么犹豫,闪身躲到旁边一个立柱后面,将自己的身影遮盖得严严实实。
吊灯璀璨夺目,那两人站在大厅中央,如同站在全世界最大最亮的舞台上。
而邢枝则躲在立柱后的阴影里,一丝痕迹也不敢露。
直到这一刻,她才算真切体会到“上不了台面”这几个字的含义。
——他和那个女人在阳光下牵手、拥抱,接受来自全世界的祝福,而她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恶心得像个阴沟里的蛆虫。
纪予铖说家里有事,很忙,忙得脱不开身,许梦斐说家里长辈催得急,年底就结婚。
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一个月就要结婚了,当然会很忙啊。结婚前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准备,当然脱不开身了。
就说嘛,认识他一年多了,还从没见他这么忙碌过,忙的不是工作上的事,而是家里的事,忙得电话没时间打,信息也没时间回。
这么一看,好像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只是邢枝不明白,为什么要骗。
明明已经回了江城,为什么告诉她过几天才能回来?明明有时间,为什么连个信息也不肯回?明明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在意的模样,说尽甜言蜜语来哄她呢?
明明说了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结婚?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结婚,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瞒着她?为什么要让她以这种方式知道真相?为什么不肯当着她的面,亲口说出来?
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回想起他多次因为陈力泽的存在而吃醋闹情绪的样子,邢枝不禁感慨,原来他才是真正的演员啊。
有人在演戏,有人却当了真。
活该被骗。
透过大厅的落地窗,邢枝看到原本拥抱着的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脚步有些匆忙。
怔愣片刻后,她忽地松了一口气。
双腿发软,后背贴着立柱,缓缓地滑下去,坐在了地板上。
邢枝把手按压在胸口处,感觉身体里的那颗心脏正在一点点枯萎、凋零。那些因他的出现而爆发出的蓬勃生命力,最终也因他的离开而逐渐消散。
这样很公平,本就该如此的。
贫瘠如荒漠的人生,因他的到来而短暂地鲜活了一阵,现在他玩腻了,要走了,她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挺好的。
这场游戏,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既然赚了,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
当晚,邢枝发了场高烧。
全身发冷,四肢绵软无力,意识昏沉。屋里开了空调,身上盖两条被子,她还是冷得发抖,头痛欲裂。
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怎么都睡不踏实。
她梦到了李文婷。
李文婷顶着一张苍白惨淡的脸,对她说了许多。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这样,玩玩而已,不能当真的。”
“没有共同的利益纠葛,他凭什么非你不可?脸蛋又算得了什么呢?美女那么多,一旦过了新鲜期,都一样腻味。”
“他有未婚妻,商业联姻,零风险,低成本,高收益。”
“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会打的!”
“强求不来的,放手吧!”
后来,她又梦到了朱萍。
朱萍指着她的鼻子骂:“邢枝,你就是个扫把星,赔钱货!”
“浪蹄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引男人,这下好了吧,被别人玩了那么久,又不要你了!真是贱!”
“看你以后还怎么见人!”
“没有人会愿意要一个被玩烂了的贱货!丢死人了!”
再后来,指着她骂的人变成了许梦斐。
“谁还没几个通房丫鬟啊!”
“丫鬟就是丫鬟,贱人贱命,不过就是伺候主子,供主人发泄玩弄的日用品而已,用完就丢掉,像个一次性的擦脚布!”
“鸟雀再美,也不过是个逗乐子的玩物,永远都成不了凤凰,更飞不上高枝!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入流的货色,上不了台面!”
邢枝哭着将她们推开,捂住耳朵,拼了命地往外跑。
脚都磨破了,她也不敢停下脚步。
直到跑进一片漫无边际的荒芜,她在那里遇到了纪予铖。
纪予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捏着她脸颊往两边扯,他说:“小邢枝,小乖乖,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太喜欢你了!”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邢枝,生日快乐。”
“以后你每一年的生日,我都会陪着你。”
渐渐的,纪予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语调凄楚:“我害怕,害怕你心里没有我。”
“以后不要再说不要我,不理我这样的话了,好吗?”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心脏处,红着眼:“邢枝,我这里疼,你哄哄我,好不好?”
然后,画面一转,纪予铖手里握着一支利箭,精准无比地刺入她的心脏,表情和语气也变得狠厉决绝,让人胆寒。
“你有什么可怜的?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什么结果都得受着,怪不到别人身上!”
“心痛的滋味,你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