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邢枝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手。
纪予铖指尖轻颤了下,但没躲。
黑暗中,邢枝的唇角弯了下,牵着他的手就往屋里走,不再给他选择和犹豫的机会。
关上门,顺手开了灯,屋内瞬间大亮。
她问:“灯没坏,你还走吗?”
纪予铖看着她:“你让我走吗?”
当然不让。邢枝想。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呼吸渐重了一些。
转身回卧室拿了套衣服出来,递给他,她说:“这是你之前留在这里的衣服,去洗个澡吧,等你洗完,我有话和你说。”
纪予铖伸手接过,点头:“好,我很快,等我。”
话说完,他拿着衣服就进了浴室,转身关门时,听到邢枝的声音:“不急,你可以慢慢洗,我等着你。”
……
纪予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邢枝正坐在沙发上等他,头发已经吹干了,软软地披在身后,像黑色的瀑布一样。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衬衣,显得衣摆下的两条腿又细又白,白得晃眼。
他盯着看了几秒,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气升腾而起,有些口干舌燥。
发觉出自己的反应,纪予铖先是愣了下,而后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心里暗骂一句:“真没出息!”
他把手中的毛巾挂回去,转身往客厅的方向走。
听到动静,邢枝抬眼,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纪予铖走过去,坐下,表情有点难言的紧绷。
“你想跟我说什么?”
看到他这副紧张的样子,邢枝忍不住笑:“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怕我吃了你?”
他额前的头发长了些,垂下来,刚好遮到眼皮的位置,每一次眨眼睛,发梢被带动着轻轻颤。
心跳仿佛也在跟着轻轻颤。
纪予铖问:“你会吃我吗?”
邢枝没直接回答,一句话把问题又推回给他:“你想让我吃吗?”
纪予铖垂下眼,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有些不好回答。
他看不透邢枝的想法,不敢贸然说什么,很担心把人惹恼了。
小姑娘的心又冷又硬,好的时候浓情蜜意,翻脸的时候却是半分情面也不留,惹不起。
更何况她前段时间还受了极大的委屈,就更不能惹了。
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这就是他这半年多心理状态的真实写照。
不敢靠近,放弃又做不到。
心甘情愿被她拿捏,心情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起起伏伏。
上次她说要搬回来住,还说近期不想见面,就连电话也不能打,消息也不能发。
她说,她要冷静一下,有些事需要好好想一想。
今天把他叫进来,还让他在家里洗澡,也不知道是要跟他说什么。
心头莫名生出了些忐忑。
意识到这点后,纪予铖甚至还有些鄙视自己: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说个话而已,忐忑个什么劲儿啊!
他坐直了些,一眨不眨地盯着邢枝,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邢枝也不想再干坐下去了,清了清嗓子。
“我想先跟你道个歉。”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之前跟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具体是指?”
邢枝抿唇想了一下,开始认认真真地剖析自己,也将先前的说辞推翻。
“其实你之前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而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我怕拖累你,所以才一再地跟你发脾气,说伤人的话,想让你离我远一些,我以为那样就能保护你。”
纪予铖微怔。
似乎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心里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我以为那样做是为了你好,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你并不开心,对吗?”
邢枝咬了下唇:“其实,我也不开心。”
“所以我不想再逃避了,我想为自己争取一回。”
纪予铖眸光微闪,嗓音也有些发哑:“逃避什么?争取什么?说清楚点。”
邢枝并没有刻意解释这两点。
“我的家庭情况你也都清楚了,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见识过很多次了。”
“像我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怎么感受过被人重视的滋味,没有人爱我,所以我也不懂如何去爱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别人对我的好。”
她的语调平静:“曾经我一度以为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
“可前几天我听到一句话。”
她盯着纪予铖的眼睛,不闪也不避:“爱与被爱都是本能,本能是与生俱来的,并不需要特殊学习,我不确定这句话对不对。”
邢枝说:“所以,我想试试。”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听的人眼底却起了雾。
纪予铖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你想试什么?”
“之前因为地铁上那件事,我被所有人骂,很痛苦,又很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我最绝望的时候。我痛恨整个世界,也痛恨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灾星,不管走到哪都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灾祸。”
说到这里,邢枝的眼眶不自觉红了些,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了下来。
她垂下眼,任由这消极的情绪蔓延了几秒钟,才深吸了口气,抬眼,唇角弯起一个弧度。
“当所有人都在对我进行道德审判的时候,只有你,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后,支持我,鼓励我,保护我。”
话说着,她往纪予铖的方向挪了挪,牵起他搁在膝盖上的手,翻转过来,入目一条横贯手掌的伤疤。
指腹压上去,轻轻揉了揉,有明显的凸起感。
邢枝眼眶红红的:“只有你无条件相信我,我很感激。”
她的手很软,动作又轻,挠得他手心发痒,心头也跟着起了波动。
纪予铖指尖蜷缩了下,下意识想把手收回来,她却不肯放手。
她将他抓得紧紧的。
纪予铖只好收拢了掌心,将她的手反握住,阻止她继续捣乱。
“邢枝,我做那些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你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打算说谢谢。”
“那你打算做什么?”
邢枝用力闭了闭眼,感觉一直束缚在心里的那个枷锁正在慢慢地瓦解。
不知道他这股新鲜劲儿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将来在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时会如何,她现在只想赌一把。
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不让自己后悔。
她顺着手上的力道起了身,抬腿一跨,坐到他身上。
纪予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护住她的腰身,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按。
两个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咫尺之遥,他只要稍微往前探一下,就能亲到她。
但他没动,脊背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