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还在一刻不停地倾泻着。
两个女人互相搀扶,各拿着一根长木棍探路,躲开塌陷的路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纪予铖背着秦晓媛跟在后面。
水势淹到膝盖以上,水里的砖石瓦块在巨大的水流冲击下,成了伤人的利器。
一下又一下,像被人拿着鞭子抽在腿上。
纪予铖咬牙坚持着。
他很清楚自己肩上背负的是什么,凭着一股“必须要”的韧劲儿,将人背到安全路段,塞进了车里。
一路将油门踩到底,及时送往医院,这才捡回了秦晓媛的一条命。
也给邢枝留下了一线希望。
纪予铖的小腿被刮伤了好几道口子,红肿不堪,医生担心感染,催促他先去做处理。
但他放心不下,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直到医生宣布秦晓媛脱离生命危险,才泄了憋在胸腔里的那股劲儿,一瘸一拐地跟着护士去处理伤口。
至今回想起来,纪予铖还是忍不住后怕不已。
万一当时出了差错,没能将秦晓媛及时送到医院,邢枝该怎么办?
她将一辈子背负着骂名,活在自我否定中,生不如死。
但让纪予铖不理解的是,明明在医院里跟何月琴谈好了,秦晓媛这次吞药的事全程保密,封锁消息,谁都不能对外人透露一个字,治疗所产生的全部费用都由纪予铖承担。
可一转眼就被媒体知道了,大肆宣扬开来。
新一轮的网络暴力很快席卷而来,声势空前浩大,波及面更广。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情绪沸腾,高举着道德大旗,声讨邢枝,以及像邢枝一样“长得漂亮精致,像妖精一样,一看就不检点”的年轻女孩。
纪予铖心中疑惑。
但因为要陪着情绪不稳定的邢枝,他走不开,就让刘厉去查。
刘厉利用人际关系,联系上了最开始报道这件事的媒体人,经过多方打探,这才得知,竟是秦晓媛的母亲主动爆的料。
……
纪予铖亲眼看着邢枝睡下,起身去了书房,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派去调查的人已经将信息汇总好,发了过来。
纪予铖逐字逐句地看着,眉宇间似攒着一团散不开的阴云。
与此同时,心头愈发不安。
心烦意乱,手也不自控地抖了几下,没来由地,竟生出了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来。
他坐不住了,起身来到邢枝卧室门前查看。
并没有什么异样。
纪予铖默默地松了口气,许是看到她曾经遭遇的那些事情,不自觉代入了情绪,才会下意识紧张的。
他没当回事,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开,他又犹豫了。
平时半夜来看邢枝,就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就走,从没想着打开门进去看看。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开门进去的想法很强烈。
越是想,就越是感觉不安。
他闭眼沉思三秒,果断拧开了房门,借着夜灯的微弱光线看过去,床上空无一人。
纪予铖瞬间就慌了。
各个房间都找了一遍,没人。
正准备给她打电话,隐约听到厨房里有异响,纪予铖眼皮一跳,几步冲了过去。
刚一打开门,就见一道冷光在眼前闪过,晃得人不由得闭了眼。
纪予铖伸手开了灯。
屋内亮起的刹那,他心脏狠狠一颤,头皮发麻,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邢枝光着脚蹲在角落里,头发凌乱,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刀锋正抵在手腕处,浑身哆嗦个不停。
纪予铖来不及思考,扑过去,一把将刀刃抓在手里,不管不顾地吼她:“放手!”
邢枝全身瑟缩了一下,手上却丝毫没松。
“邢枝,放手,我叫你放手!”
纪予铖一手握住刀刃,另一手捏住她手腕,用力往两个方向拉开,咬着牙嘶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鲜血一滴滴落下。
邢枝呼吸急促,瞪着血红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要做什么,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
就连放手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了。
她就像是失了魂魄,身体全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纪予铖快被逼疯了。
这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所有的恐惧感,让他感到绝望,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开始发疼。
“你他妈给老子放手!”
纪予铖将刀刃攥在手里,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刀尖戳刺进皮肉的刹那,刀把也从邢枝的手里滑脱了。
邢枝怔了怔,呆呆地抬眼看向他。
纪予铖手劲儿一松,“咣当”一声,水果刀落了地。
几滴血溅了好远。
他二话不说,一把扯过邢枝,扒开她睡裙的衣领,对准小巧圆润的肩头,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邢枝闷哼一声,皱了眉。
纪予铖也不管她,咬着不肯松口,像是要把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释放在这不管不顾的一咬上。
待发泄完后,他捧起她的脸,咬牙切齿地沉声威胁道:“邢枝,你他妈要是再敢伤害自己,老子就一口咬死你!”
邢枝眨了眨眼,哭了。
不知是因为被咬疼了,还是因为被他恶狠狠的样子吓到了,又或者是想起来了什么。
她面颊上沾了血,仰脸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无声流泪,看得人心疼不已。
冷静下来后,纪予铖又开始后悔。
既后悔又心疼,她接连遭受了这么多打击,情绪极不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欺负她。
纪予铖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哑声道歉:“对不起。”
“邢枝,我不该吼你,更不该咬你,我错了,对不起。”
……
纪予铖把她抱到自己房里,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放手了。
邢枝也不反抗,任由他抱着,听他说了许多从前不曾说过的话。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爸妈的感情很不好,甚至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我爸他忙于工作很少回家,我妈则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吵不闹,从来不跟他发脾气,仿佛有他没他都一样。”
“反而是每次我爸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两个人就开始吵架,白天吵晚上也吵,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我吓得躲在角落里哭。”
像是被触动到了,邢枝动了动,抬起一只手搭在他身前,指尖弯了弯,似乎是想要安慰他,手上却没什么力气。
纪予铖低头蹭了蹭她的头发。
“我爸很喜欢女孩,一直都想要个二胎,可我妈却不肯再生,为此,两个人争吵了很多年。渐渐的,我爸就不再提了,回家的次数也更少了。”
“我上高二那年,我妈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