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普通的一句朋友间的客套话,竟然能被他脑补到这种程度。
邢枝对他的小心眼有了新的认知。
但纪予铖却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问题:“还钱就还钱,直接转过去不就得了,说那么多干什么?”
邢枝:“……”她就说了一句而已。
“就算要客套,随便说句谢谢就够了,有必要请他吃饭?”
“……”邢枝没话说。
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手机响了下。
陈力泽:「好,等你伤好了,带你吃大餐。」
邢枝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地上。
面前传来一声冷笑:“不懂就问,这也算客套吗?”
“……”这男人不但小心眼,还较真。
邢枝不动声色地锁了屏:“他可能也就是随口一说,没什么的。”
纪予铖冷哼一声,淡淡道:“这么说,你还挺了解他?”
“……”这是没完没了了。
邢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闭了嘴。
气氛安静了一瞬。
“今天的饭还没消化完,又想着吃大餐了,他是饿死鬼托生?”
“……”
“什么叫大餐?给他安排个八大菜系,满汉全席108道,够吗?”
“……”邢枝似乎闻到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
火药里还加了不少老陈醋。
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帮陈力泽说句公道话:“你别这样,他今天帮了我不少忙,客气一下没什么的,就算真的要请吃饭,也是应该的吧?”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纪予铖就更恼火了。
“帮忙?他帮你什么忙了?挺大一个老爷们,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打成这样,他当时是在旁边拍手叫好,加油助威的吗?”
“……”以前真是小看他这张嘴了。
邢枝觉得这场谈话是时候该结束了。
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累了,我想睡了。”
纪予铖看出她在转移话题,并不拆穿,起身将人拦腰抱起,塞进被子里。
“睡吧。”
邢枝胳膊肘撑在床上,不肯往下躺:“不行,我还没洗漱。”
纪予铖眼底的情绪还没散,此时看人时不自觉带了些不耐烦的躁意。
他扫她一眼:“脸都肿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洗漱?”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转身去了卫生间,再出来时,手里拿了条沾水的热毛巾。
“别洗了,我帮你擦一下。”
邢枝很轻地“嗯”了一声,仰起红肿的小脸,眼睛闭着。
纪予铖垂眼看着她乖巧又可怜兮兮的模样,憋在胸腔里的那股火气哗啦啦一下全都散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托起她的下巴,动作轻柔地帮她擦了擦右边脸颊和脖子。
“手给我。”
邢枝睁开眼,把手伸过去,擦完一只又换另一只。
纪予铖将她两只手都塞进被窝:“好了,睡吧。”
邢枝坐着没动:“那你怎么办?”
“我去外间休息,你有事就叫我。”
纪予铖抬脚往外走,顺手帮她关了大灯,只留房间角落里的一盏台灯亮着,去了外间。
邢枝真有些累了,这会儿也没心思再想别的了,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在梦里,邢建民仍然不肯放过她,对她又打又骂,极尽狠毒。
打够骂够了,临走之前恶狠狠撂下两句话,让邢枝忍不住浑身哆嗦,如遭雷击。
“只要你们还在一起,他就有义务养我!”
“女婿养老丈人,天经地义,他这辈子都逃不掉!”
……
邢枝是被纪予铖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病房里灯光虽暗,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张眉头紧锁的脸,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怎么了?”她嗓子哑了。
纪予铖用指腹抹了下她的眼角,低声说:“你一直在哭。”
邢枝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冰凉一片。
她伸出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把,扯了个理由:“可能是翻身时不小心蹭到脸,太疼了吧。”
纪予铖知道她在说谎。
他进来时,她是仰躺着的,嘴里似乎还在说梦话,边哭边说,他听不太清楚。
“嗯,你睡吧,我就在这看着你,防止你再乱翻身。”纪予铖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邢枝安静了几分钟,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不用了,你出去休息吧,我自己会注意的。”她转头看他:“你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纪予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那我在沙发上休息,这总可以了吧?”
他起身走向旁边的沙发,躺下,扯开毯子盖在身上:“你睡你的,我不看你,也不打扰你。”
邢枝没再说什么,往另一侧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了眼。
梦里邢建民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像来自地狱的诅咒,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让她心生寒意。
令人绝望的是,那两句话并不是她在梦里胡编乱造出来的,而是邢建民在拿到陈力泽给的那5万块钱后,临走之前指着邢枝的鼻子说出来的。
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来自家庭的诅咒,来自血脉的枷锁,解不开,打不破,无能为力。
邢建民像索命的恶鬼一样,附着在她身上,对她和她身边的人纠缠不休,如同看不到尽头的酷刑,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只要你们还在一起,他就有义务养我!”
“女婿养老丈人,天经地义,他这辈子都逃不掉!”
邢枝在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话,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只要还在一起,就有义务养他,是不是就说明,只要彻底断了,就能摆脱他无休止的纠缠?
女婿养老丈人,这辈子都逃不掉,是不是就代表,只要不做他女婿,就能从这诅咒中全身而退?
她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或许有吧,但她不敢冒险。
至少,不该让纪予铖陪她一起冒险。
……
安静躺了一阵后,始终没什么睡意,邢枝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的动作很轻,但一只脚刚踩上拖鞋,原本在沙发上躺得好好的纪予铖忽地坐起了身。
邢枝动作顿住,有些不知所措:“吵醒你了?”
纪予铖没直接回答她:“怎么起来了?”
“我想喝水。”
“嗯,等着,我去给你拿。”
纪予铖拿掉身上的毯子,去外间的饮水机上接了点热水,试了试温度后,又兑了点凉水进去。
回到里间,邢枝已经下了床,坐在他刚才躺过的位置上。
他走过去,把水杯递给她,看着她一点点地喝完,耐着性子问:“还要吗?”
邢枝摇了摇头。
“嗯。”纪予铖把水杯放在桌子上:“那快去睡吧。”
邢枝还是摇头:“睡不着了。”
“你陪我坐一会儿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