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底,张罗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应该拿工资了,要不是柯超提醒他,他还真忘了。想到以前当家教时也没操过这份心,因为那些家长们都挺讲信用。
“这个嘛……”鲍经理有点推脱,“工资是要干满足足一个月的,你是十号才来,到八月十号给你结账。”
“什么?工资还不是同一天发的?!”张罗顿觉来气,他为了这些电子文档可加了很多夜班。
“你是试用期,当然要满月才行。”鲍经理还在编理由,明显地在欺负张罗经验不丰富。
“那么我的加班呢?我加班的工时算上去的话早就满月了!”张罗有他自己的逻辑,“你可别跟我说加班是自愿的!”
“呵呵呵呵,小伙子。”鲍经理笑道,“加班当然是自愿的,我又没有和你谈过加班费。”
“什么?!”张罗觉得不对劲,“那我现在跟你谈谈加班费,如果你不给,我去找把我应聘过来的那个人!”
“哎,你急什么!”鲍经理说,“加班费是肯定没有的,你当初都没跟我说,我如何承诺给你呢?小伙子,看着你也出了不少力,这样吧,电子文档的事情你就暂时搁一搁,换个轻松点的活儿,帮我接接电话,你看我一天也要接不少电话。”看着张罗还没及时反应过来,他接着说,“小张,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感受一下。”
鲍经理带着张罗下了楼,坐上了地铁,然后又转乘了公交,徒步走了十多分钟,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在一个更为老旧的楼房前停了下来,敲了门。门开了,一个脸色黝黑的农民工样子的人带他们走进屋里,又下了地下室,里面像是在炼铁一般,火花四溅。
“鲍经理,这个样品我们只能做成这样了。”开门的人拿着一个铁盒子,看起来像个模具。
“你看看!你看看!”鲍经理从包里拿出自己设计的样品,“这个角度完全不对!我这是圆的,你这是尖的!”
“我就这么点技术,你也就这么点钱,要弄你自己弄。”开门的人把铁盒子往桌上一扔,走到里面抽烟去了。鲍经理只得捡起那个铁盒,和原型对比了一下,环顾四周找到一个矬子,在桌子面前吱呀吱呀地自己磨了起来。他每磨掉一点就和原型对比一下,生怕错了一分一毫。张罗站在旁边感觉相当无聊,却又不好说什么,他不知道鲍经理把他带来让他傻站着是何用意。在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张罗走进房间四处参观了一下,里面的工人已经不在干活,喝茶抽烟看手机,一堆堆钢圈杂乱地扔在地上积满了灰尘,油污,异味,脏乱不堪。地下室本就不透风,还不透光,纳凉设施只有一台电扇,看着鲍经理大汗淋漓地锉着铁皮,张罗忍不住走出大门,在外面的树荫下等着。两个小时后,鲍经理终于走了出来,表情略带失望,对着张罗说:“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容易的。”
生活的确不容易,当张罗发现他接的电话都是清一色的催债电话才意识到自己的工资遥遥无期了。一天中午吃饭时,他趁鲍经理和他老婆不在,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助理:“公司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
“我看好像都没接到活儿嘛。”
“还好吧。”
眼看聊不下去,张罗索性直奔主题,“你上个月拿到工资了吗?”
助理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是个人隐私吧。”
这个回答让张罗觉得相当膈应,他接着说:“鲍经理上个月没给我工资,加班费也没给,他说要做满一个月,你当初来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助理站起身,脸上一阵不耐烦,“你还是自己去和鲍经理谈吧,我要去上厕所了。”
这话说得张罗一阵肝火,他看着办公室里的摆设,眼前的一切让他生厌,气呼呼地自作主张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回家了。
“你怎么回来了?”柯超听到钥匙声,一脸惊愕地看着张罗。
“你怎么也在?你不用上班了?”张罗也略为吃惊。
“我还想问你呢!”柯超说,“我回来取一个快递。”
“噢,是什么?”
“简易录音装置哈哈。”柯超说,“今天不奥运开幕式嘛,我们几个外地的同事一起聚这儿看电视,我得录下大家的即时心情!”
“啥?你有必要么!”张罗觉得好笑,“那你用手机上的录音不就好了?”
“嗨!生活要精致懂吗?”柯超严肃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张罗把事情的原委跟柯超说了,柯超想都没想立马跳了起来,“不行!你得去找那个姓鲍的!他这是拖欠农民工工资!”
“你也觉得我不能再等了?!”张罗来了勇气。
“等你个头啊!”柯超虽然工作上没遇到过这种不正规的情况,但是他完全了解这种现象,“这种人你要跟他来硬的!直接说不给钱就去找劳动部门仲裁!”
“劳动部门?可是他没给我签合同啊!”张罗顿觉天塌了下来。
“没签合同是个问题,你收集一下你工作的证据,说不定可以打个官司。”柯超的这个主意让张罗一听就觉得特别麻烦,“我那时跟你说一定要签合同!签合同!”
“那不是因为他说试用期是不签合同的嘛!”张罗觉得自己应该先了解一下劳动法再去应聘,看起来要是去考公务员的话,录用的单位肯定不会做出如此垃圾的事情。
“我跟你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一分钱都要不到。”柯超说出了底线,“就当给他白干一个月,不过你也别太难过,白干一年的人都大有人在,如觉不对劲,还是及时止损,立即离开。”
这些话说得张罗有种意气风发的冲动,他又回到了公司,看到鲍经理已经回来了,见了张罗劈头就开始质问:“你到哪里去了?上班时间怎么可以擅自离开?!”
张罗一听就来气,顾不上尊老爱幼的什么礼节,对着他就喊:“你今天把工资给我结了!不然我们劳动部门见!”
“见什么!见什么!”鲍经理毫不退让,“我说不给你工资了吗!?”
“那你给了吗?!”
“你没满一个月……”
“你少来!”张罗打断他的话,“你信不信我真去劳动部门告你!”
“你年纪这么轻,火气倒不小!”鲍经理的老婆出来帮腔了,“劳动部门是你告就能告的?!”
“对啊!”鲍经理有了帮凶更加嚣张了,“你再闹信不信我炒你鱿鱼!”
“你辞了我也不能不付工资!”张罗看着这对夫妻仗势欺人简直要爆炸了,“我的劳动是有目共睹的!”
“哈哈哈!”女人大笑,“请问这里有谁能证明?!”
张罗被她这么一说傻眼了,他回头看着助理,结果她埋着头走了出去,丝毫没有想加入的意思,“你们这是赖皮!”
“你还是好好干,到了下个月我肯定给你工资!”鲍经理看来也不想把事情搞大,他对着老婆说,“我来处理,你别瞎说!”
“下个月?!”张罗倒吸一口凉气,“你还想要我白干?!”
“张罗,你不是不知道,最近我财务紧张,一直在等筹资,到了就付你工资!”鲍经理语气缓和了起来。
“我不相信你!”张罗怒火冲天。
鲍经理把张罗拉到门口,让老婆在办公室里坐着,“张罗,你别急,你这么冲动有好处吗?”
张罗没说话,一句都不想听。
“你仔细想想。”鲍经理说,“万一,我说万一,不过我们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他停顿了一下,“万一我们不承认你曾经工作过一个月,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劳动部门是不会受理的。即便,即便受理了,我们说你试用不合格辞退你,这在劳动法上是完全成立的,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张罗觉得虽然听起来有点道理,但是不知道哪里被偷换概念感觉不对劲,“那你什么意思?”
“我有个想法你听一下。”鲍经理说,“你就自动离职,我们筹到了资金就给你补发一个月的工资,你把联系方式留下吧。”
“我怎么能相信你?”
“你可以去找原来录用你的那个担保公司,也可以直接到我办公室来。”鲍经理说,“你也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嘛,你想我日晒雨淋的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钱!你工作也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我的难处,我真没钱,不然何必给自己惹这一身骚!”看着张罗没有说话,鲍经理又接着说,“我完全可以说试用两个月三个月,可是我没有!我不是一个骗子!现在你觉得我不靠谱,那么你就不用付出劳动力了,就等我给你打钱吧!”
张罗将信将疑,不过此刻他也说不出任何能够对抗这种老饼油子的话来,只得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回去了。到了柯超住处,看到他和两个男同事在客厅里已经摆满了吃的喝的,等着看开幕式,张罗觉得不太好意思破坏他们的气氛就没提刚才的事情。第二天,柯超建议他去劳动部门咨询一下,可是恰逢周末就拖了两天,待周一张罗花了一天时间总算找到对口的部门之后,才知道鲍经理的做法完全是违法行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在周二一早就奔向公司,发现已经人去楼空,门口站着几个人骂骂咧咧,据说欠了他们十几万,还羡慕张罗只有千把块的损失而已。张罗急忙又跑回原来的担保公司,据门口大爷说,这家公司已经注销了三个多星期了。事情还是发展到了最坏的结果,张罗觉得因为自己无能而被欺骗,在家里消沉了好几天。
第五十一章
“我说弟啊……”柯超没想到本该陪热闹的表弟住在家现在变成了抚慰对象,凭空给自己费了不少口舌和精力,但看着他可怜也于心不忍,“你还是再出去找一份工作吧,过去的就过去了。”
“我去哪里找?”
“虽然马上就要开学不比毕业季,但是花点心思还是可以找得到,你之前去招聘会应该还有其他单位的联系方式吧,你打个电话问问呢。”柯超支招,他从没愁过找工作的事情,得多亏他这个全国第一的专业文凭。
“不打,都已经拒绝了还去求别人?”张罗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何况天下又不是只有这几家单位才有工作。
“那你总待着不是个事儿啊!要不你让阿姨姨夫帮你一下?”柯超转念一想,“我可不是赶你走啊,我是担心你,别误会。”
“暂时不回去。”张罗待在上海的决心不动摇,“哥你别催我了,我明天就出门。”
第二天张罗又一次跑到人才市场,虽然比不上之前人头攒动的景象但也不算冷清,他兜了大半圈都没找到自己可以试一试的岗位,很气馁。他走到门口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一则报考研究生培训班的易拉宝很显眼,引起了张罗的注意。
“或许我真的还没准备好工作。”张罗仔细看了一下那则广告,他反复斟酌了母亲有意向让他继续读研的话,“或许我真的会在上海读书,而不是急着去工作。”张罗就这么想着,把广告上的信息拍了下来回到住处,联系了一下父母。
“你决定了要考研究生?”张爸问。
“是的,虽然之前我再也不想碰学习了,但是现在好像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张罗回答。
“路是有千万条的,你才刚开始。”张妈说,“不过你现在的专业找工作的确有点难度,爸妈又没外贸公司的朋友,帮不上忙。”
“很多毕业生从事的工作跟专业无关,你想不想试试?”张爸试探。
“不了,还是拼一下,考个研究生吧。”张罗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他不甘心自己的最高学历就是拿了那本破学校的毕业证书,“我就是有个担心,要是我马上工作了,家里的负担会不会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