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早说?”夏韵蓉蹲了下来想看看张罗的脚,被他拒绝了。
“脱了就不想再穿上去了。”
“你怎么没穿袜子?”
“我不喜欢穿袜子。”
“你不穿袜子脚磨得厉害啊!”夏韵蓉心疼地说,“你带了没?”
“带了一双,明天穿吧。”
“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夏韵蓉怪起张罗来,“我没法操心到你自己的生活!”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生活白痴了?”张罗觉得她下一句话就肯定是这个,“我想忍一忍就行了,看你兴致那么高。”
“你这么做我反倒会感到惭愧!”夏韵蓉急了。
“没事没事。”张罗安慰,“我再陪你去看看钟楼鼓楼,反正回酒店的话也要走的。”
“你的脚行吗?”夏韵蓉怀疑,但是她也想去钟楼鼓楼。
“又不是受伤,就是走路有点硌着,不要紧。”张罗起身,走了两步就后悔了,但是他还是咬了牙。
没有想到他们迷路了,夏韵蓉说往左边走,张罗觉得应该是右边,他们坚持自己的方向是对的,起了争执。
“刚刚明明你就走了回头路!你怎么还要往右边走?”夏韵蓉对着张罗,指着右边说,她的方向感比一般人强,但是这次在黑暗中张罗觉得她肯定搞错了。
“我哪有走回头路,我都记得上次我们就是经过这里的招牌然后往右回的酒店。”张罗辩解。
“可是鼓楼在酒店的反方向啊!”夏韵蓉说。
“不是,我们是先经过鼓楼再到的酒店!”张罗这次肯定自己的方向没错。
“我跟你说不对你怎么就不听呢!”夏韵蓉气得抱起了双臂,“你跟着我往左边走!”
张罗不想再争执,“走吧!”自己首先往左边走了起来,大概走了两分钟,张罗觉得这条路肯定错了,伴着脚底的痛楚,他发了火:“我走不动了!”
“你走不动了?!”夏韵蓉也发火了,“你走不动难道还要我背你吗?!”
“你怎么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张罗也顾不得在不在街上了,朝着夏韵蓉喊,“你有什么事情老是拉着脸?!你跟我出来就这么不高兴吗?”
“我哪里有不高兴?!”夏韵蓉双手张开,“你为什么老拉着一张臭脸给我看?!昨天你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昨天你给我好脸了吗?!还有,前天!要不是我忍了,我们就已经在大街上吵过了!”张罗不是翻旧账的人,但是他现在真是气极了。
夏韵蓉看着张罗,许久都没有说话,张罗扭过了头,背对着她。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夏韵蓉先走了,她的脚步非常快,几乎在跑,张罗拖着痛脚没可能赶得上,他没有喊住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旁边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有人点了一支烟,透过那人头顶上的一丝灯光,张罗看到的是一个外国少女,金发碧眼,身材瘦弱矮小。她熟练地吸了一口烟,眼泪划过烟熏妆的黑色眼影,在窄窄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深色的痕迹,她看了一眼张罗,用力地吸了两口,把烟扔掉,换了一支细细的女士烟,慢悠悠地抽了起来,这一次,没有流泪。
张罗转过头,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一瘸一拐地朝着夏韵蓉走的反方向走了。回到酒店,夏韵蓉已经洗好澡躺在了床上,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灯关着一片漆黑。张罗没有开灯,用手机灯光拿了换洗衣服独自走进卫生间,洗漱完毕后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早晨阳光洒在了床上叫醒了他们,两人昨晚都忘了拉窗帘反倒让他们没有睡过头,夏韵蓉首先起床进了卫生间。张罗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他想到第一次看到夏韵蓉睡在隔壁床上的时候是在学校旁的宾馆里,那时他刚从医院出来,忍不住下床偷吻了她;而第一次夏韵蓉睡在身边的时候是在教工宿舍的床上,当时他一动都不敢动,眼睛偷偷朝她的方向看,心里兴奋地难以言表;如今旁边的床上被子掀开,空空如也,那一个曾经的夏韵蓉不在了。
“对不起张先生,我们扣除你40块钱,因为毛巾被污染了。”前台退还给张罗押金的时候,这番话让张罗很震惊。
“毛巾哪里污染了?”张罗不信,“我上去看看。”
张罗一个人跑到房间,正好看到检查退房的清洁工在里面打扫,“前台说毛巾被污染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看看!”清洁工操着一口不像是西北口音的普通话说,“这是什么东西!”张罗接过毛巾,看着上面斑驳的黑黑黄黄红红的污渍,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我们都带了自己的毛巾,这根本没用过。”
“你这人怎么撒谎呢?!你自己搞的不承认?”清洁工明显没有受过培训,说话非常冲人,“你不赔难道要我赔?!”
“你这人讲话怎么这样?!”张罗本来就已经被夏韵蓉气到现在,现在一点就着,“你污蔑人还不带眨眼的?!我看是你用毛巾乱擦什么东西栽赃在我头上吧!叫你们经理来!”
“叫经理来也没用!你不用难道还是我用的?!”清洁工把车一推,叉起腰来准备吵架了。
“没见过你们这么混蛋的酒店!”张罗吼了起来,声音穿过墙壁把其他房间的客人吸引了过来,纷纷打开门。
“这不是我弄的,我不会赔的!”张罗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看那个清洁工好像被他吓到了。
“这位客人!”身后急忙跑来一个看似是领班的女人,“你这么大吼大叫会影响到其他客人!”
“我影响?!”张罗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们为什么要影响我?!”
“这位客人!”领班涨红了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员工绝不会随便栽赃,这毛巾即便不是你弄脏的也可能是你同伴弄的,要不你让她上来问一下。”
“你这是包庇!”张罗听着清洁工有了帮手更加不服气了,“你去叫她上来啊!”
不一会儿,夏韵蓉就被领班带了上来,她看到张罗正在跟清洁工吵架,往后退了一步。
“这位小姐,这条毛巾是不是你用过了?”领班拎着毛巾在夏韵蓉面前晃荡,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夏韵蓉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抓过毛巾扔了出去,“谁用你们的破毛巾!”
“你把四十块退给我!”张罗说,“不是因为金额问题,我不喜欢被人冤枉!”
“客人,毛巾污染是事实,你怎么不讲理呢!”领班毫不退让,“无论你怎么说我们都不会退的!”
“你们这么做生意会倒的!”张罗觉得这些人简直太过分了,现在剩下的押金已经还给他,又不是要从他手里扣四十块钱,他根本没有主动权。
领班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看得出她也被伤了自尊,眼睛都不抬。张罗觉得再闹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他只能回去的时候给他们差评以解心头之恨。
俩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了酒店,坐上火车的时候,夏韵蓉终于开口:“你不是说在外面不要惹事么?”
“是。”张罗还气着。
“唉,还说我,你自己都憋不住。不过……那毛巾其实是我弄的,这不能怪我,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发现卫生间有点漏水,看了一下是管子生锈了,当时我也没多想就用毛巾盖了上去,你洗澡的时候没发现吗?”
“没有。”张罗诧异地看着夏韵蓉,“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看你……已经在跟他们吵了……”夏韵蓉声音有点犹豫,张罗意识到了,他没有回应,回到床铺上躺了一会,戴上耳机不再说话。
到了武汉,张罗回到出租屋而夏韵蓉没有跟来直接回的宿舍,这个决定是张罗作的而夏韵蓉也同意。他打开行李收拾的时候,却先把夏韵蓉的东西开始打包,心里难过的张罗没有掉泪,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动不动就要争吵,为什么之前不在意的那些妥协现在非要争个高下,以前甜蜜的时刻为什么会说一些现在互相都做不到的话,时间像一个筛子,把那些美丽的光环筛落以后,一个赤裸裸的真相呈现在他的面前。他这时明白了柯超对他说的话,那是一场关于王荟的失恋,那种失恋只是存在于他的想象中,他从未了解过的那个人被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美丽,让他始终把对方幻想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一天过去,张罗送走学生后发了一条短信给夏韵蓉,“你的东西已经打包好,请有空过来取一下,我觉得我们彼此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等了快一个小时夏韵蓉也没有回复消息,张罗不再眼巴巴地望着手机等了,他准备出门买菜,刚开门就看到夏韵蓉正好上楼,气喘吁吁地一个箭步冲到张罗面前抱紧了他。
“亲爱的,不要!”她边喘气边哭,“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你别抱着我了。”张罗用力推开她,“我们现在除了互相指责,已经没有……”
“是我不好,我错了!”夏韵蓉不顾张罗的拒绝,还是用力抱紧了他,“亲爱的,你不要生气了!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你需要冷静一下, 我也要好好想一想……”张罗挣脱不开夏韵蓉,没想到小小的她力气那么大。夏韵蓉推了一把门,把张罗和她关在了屋里,她看到自己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大包里,失声痛哭,“张罗!不要!我不能忍受你的冷漠!你上次一周都没有理我!你怎么能这样!”
张罗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开始心软。
“我知道你不要冷静,你只想让我向你认错,你为什么不说呢!你要用那样的话来刺激我!”夏韵蓉抱着张罗不放手,梨花带雨,“我不想失去你!”
张罗想着自己的态度是有些强硬了,面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他抱紧了她。
几天之后,在夏韵蓉的撒娇下,张罗做了允诺的几道菜,其中红烧肉他有心思地放了几粒极酸的话梅,让女朋友不停嘴地连吃了两碗饭。
“周六晚上你就不要安排什么事了。”夏韵蓉说,“我有个好友要来武汉看我,带你见见?”
“好啊,本来周六晚上就不教小孩。”张罗点头。
周六,夏韵蓉就带着张罗在一家西餐厅里见到了这位叫程园的女生,她个子也小小的,大大的眼睛和同样尺寸的大嘴巴是她的特征,性格比较外向。
“听说你们去年去了长沙啊!”程园对着张罗说,“我在长沙大学啊!”
“咦?怎么没叫着一起出来?”张罗问夏韵蓉。
“她那时去天津了。”夏韵蓉回答,“和某人一样恋家得很呢。”
“哈哈,我是去看在天津读书的男朋友啊。”程园说,“不过我家是搬到天津了。”
“她和他男朋友是青梅竹马,他们双方的父母都是一个厂的,前年居然都被分配到天津了,你说巧不巧?”夏韵蓉补充道。
“缘分啊!”张罗感叹。
“哪里巧了!他们都在天津,就我一个在长沙!”程园有点心情不平,“我已经想好了,我考研要考到天津去。”
“那你男朋友呢?”夏韵蓉问。
“他嘛,肯定保送了。”程园说,“本来还想考虑一下去北京,他觉得我考不了北京的研究生就不考了。”
“啧啧啧。”夏韵蓉看着张罗发出感叹。
张罗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心里在想如果自己有机会上上海的学校,可能他会选择带着夏韵蓉一起走。
“我和程园是初高中的同学,我们认识也有八九年了吧。”夏韵蓉一会对着张罗说,一会对着程园说,“是时间最久的一个好朋友。”
“真好,你们离得也不远,经常可以见见面。”张罗想起了郑多,感觉最近几年他都算不上什么好友了,联系非常少。而高中的那些同学们,似乎只是一起玩玩,从来没有推心置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