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刘家善福大命大,周衍的那几刀没要了他的命,但人却是重度昏迷,被抬着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第一现场受到保护,穿着警服的一堆刑警勘测酒店包间的时候拉起了警戒线。
一直坐在车里等消息的邱明无声地哭了,他头埋在方向盘正上方用右拳狠狠地砸了好几下。
“人没了,这下你满意了吗?!?”
邱明怒不可遏拿着电话对着许宗寅一阵大吼,许宗寅似乎并没有想到邱明敢这么跟他说话,静默了好久。
“刘家善死了么?”
“送医院了。”
“阿衍他……?”
“他没替你办好的事我会替你办。”
邱明挂断了电话,抹了一把眼泪开车急速奔往刘家善去的医院。
周衍算得上是邱明的师傅,人生路上的引路人,虽然是把他引到了一条不归路上。
其实就算当年周衍不救邱明没把他带进江大,邱明锒铛入狱的宿命同样在劫难逃。
物质金钱的腐败味道充斥在江州的由白变黑的每一处,有人利益熏心有人欲望满身,可有人为了情谊二字就能豁出命。
其实不管在哪个圈层里真心都是一样的难祈。
邱明在周衍的车里找到了他的钱包,里面夹着一张三寸的照片。
照片里陆琦笑的很开心,但有一丝模糊,应该是周衍用手机偷拍的。
邱明的目光只在照片上停留了三秒就把它重新放好,他清楚那是他不能触碰的禁区,因此只敢用余光去短暂驻足和守望。
走进医院的时候邱明也低头点了根烟,他在此刻明白了周衍的释然和洒脱。
学着周衍的样子,走着和他同样的路。
邱明在医院里找了个位置落脚,刘家善进了手术室好几个小时没出来,他就一直在等着。
凌晨一点时刘家善被推了出来,进而转移到重症监护室,门口有好几个便衣在把守,邱明并不能确定是警察还是刘家善的旧有手下。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四点门口人都犯困,邱明穿了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乔装进去前,在楼道口的转角处又给许宗寅打了电话。
“事我能帮你办妥,后续你自己想办法处理,警察那边怎么应付那是你的事。”邱明顿了顿,“就一条,别伤陆琦。”
许宗寅蹙起了眉,这个名字他已经从周衍和邱明口里听的太多了。
“这是主任的意思。”
“我本来就不会动她,周衍也是我兄弟。”
邱明低低嘲笑了一声。
“他从来不称兄道弟搞虚假情意,所以我没敢叫过他哥,”邱明的声音有些哽咽,白色口罩下他吸了吸鼻子,“可自从跟了他起我就拿他当哥了。”
许宗寅沉默。
“他的车我停在医院了,里面有他的手机和钱包,交给陆琦吧。”
“……行。”
“保重许总,但愿你日后能过的安稳。”
邱明就近把自己的手机销毁掉,拿着查房表一步步走近刘家善的重症监护室。
“我没办法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根本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这对她对我都是种解脱。”
邱明想起陆琦送资料时刘家善的有意为难,想起他对周衍和陆琦二人不怀好意的调侃,想起周衍受着气时的冷若冰霜,想起那个昏暗的地下室里被缚住手脚的陆琦绝望的呼救,想起周衍情绪爆发时想摔啤酒瓶砸人的动作。
最后,他想起两个月来无数次窥见周衍在办公室独自发呆的身影。
邱明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无坚不摧的周主任变成这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就只能爱而不得。
“你他妈真该死。”
枪响了。
虽然周衍二十多年里也摸过很多次这趁手的冷兵器,他上过膛但从来没开过枪,也没让邱明开过,说枪是最最下策,实在没办法时候留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邱明记在了心上,但事到如今他顾不得这些,毕竟周衍死在刘家善手里。
看守刘家善的只有一个警察,其余全部都是刘家善的手下,因为病房里不允许打扰病人休息,所以扮成查房医生后房间里还算容易下手。尽管枪响后警察在拼命拦着他们要留活口不能伤害邱明,但没有人听,每一拳和刀都是照着死穴出手的。
江州的黑恶势力已经猖獗到了如此地步。
陆琦回江州后按照许宗寅给的地址去和他见面。
“那天晚上枪响了好几声,都是刘家善打到阿衍身上的。”
“人我没见到,警察来的时候倒是给了现场照片,你……还是别看了。”
“他走之前没交代什么,手机是经邱明的手转到我这的。”
许宗寅把周衍的手机推到陆琦面前,想了想把钱包也给她。
“警方会找你了解一些事情,你很聪明,应该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阿衍把你保护得很好,别辜负了他。”
“活人以后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陆琦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开了周衍的手机。
备忘录里有几个陆琦喜欢听的歌曲的歌名。
日历里有标记的重要日子,10月12日,还有当月陆琦的生理期,分居以来三次去她家的日期。
相册里有一个未命名的分类,存的全是和陆琦有关的照片。
微信里她看到周衍那条唯一的朋友圈,他在评论区回复好友的话。
微博里陆琦看到那条留言。
手机的保护壳褪下后陆琦发现了一张纸条。
那上面有些褶皱,字迹也已经不太清晰。
不要哭我最亲爱的人\/我最好的玩伴
时空是个圆圈\/直行或是转弯\/我们最终都会相见
她看后失声恸哭。
与许宗寅见面的当天陆琦就去了警局,她见到刑侦队队长杨建后把周衍的手机和钱包都交了出去。
有问有答,陆琦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将十月份以来与周衍的相处过程全部说明清楚,包括她所了解的邱明、许宗寅和江大,也包括许宗寅对她说的那一番暗示的话。
周衍不在了,她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也该和盘托出认下自己所犯的道德罪过。
但许宗寅并没有告诉陆琦,当时绑架她的那伙人正是受刘家善指使,所以她并不知道周衍与刘家善搏命的真正原因。
杨建也并没有告诉陆琦,其实他们警方知道周衍和她去洛浦的事,但上报到局长那里,讨论决定由于证据不足因此只能放长线钓鱼。
所以仅凭她所知道和猜想的一切,是不足以连成片复盘整件事情的起始和原委。
许宗寅有句话说的没错,周衍是把陆琦保护得很好。
“今天就先到这,如果日后还能再想起来什么,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
最后杨建写了一串电话号码递给陆琦,伸出一手和她握手。
“我能……见见周衍吗?”
按照规定杨建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脸上写满了案件未果的压力,还有些许的难言之隐。
“谢谢配合。”
下午的阳光明媚,一点也没有冬日的寒冷。或许是洛浦的寒冬让周衍想到了他的家乡,下了飞机推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就兴奋地往外走,连身后的陆琦都给忘了。
她抬头望向太阳,刺眼的亮光让她不由得眯着双眼。周衍好像出现在了眼前,他本是满脸漠然,旋即对着陆琦歪头一笑,挥了挥手,消失了。
究竟挨了几颗枪子。
那个时候一定会很痛吧。
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但是周衍说,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
唯有孤独永恒。
陆琦在放日记本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最上方是用档案袋装好的很厚一沓子A4纸,陆琦翻了两张看看,上面有哪年哪月的大额汇款账单,汇款人都是以江大集团的名义向外支出的,这些流水账单的附言上都是同一个字:官。也有一些手写上去的人名,后面是地名和时间,大概是死在许宗寅手里的人命信息。
档案袋下面是一份房产合同,就是陆琦现在住的这套,房产证上是陆琦的名字。
还有周衍生日时陆琦送他的星星瓶,他也归还回来了。
其余就没有留下什么,陆琦翻箱倒柜找遍了所有地方最后瘫坐在地上。哪怕是一封信,哪怕是几句想说的话,可什么都没有。
她再一次埋头痛哭。
窒息和崩溃感不在此刻,它来源于日后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后知后觉想起周衍这个人,想起他所有的话语和细微的表情,明白那时候他就早有预感,于是拼命地在用潜台词告别,因此在一起的日子里都带了些难以割舍的未尽之意。
参与雪崩的每一片雪花都不是无辜的。
周衍的事并不是意外,他的性格,他的经历,他的每一次抉择早已注定了他悲惨的收场。
只是陆琦并不能接受。
这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户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的时候偏偏带了十足的寒意。还以为是光的反射,但当有一滴滚烫的水珠滚下来的时候才知道是又哭了。
周衍并不是像再别康桥里描写的挥挥衣袖不带走云彩那般轻盈,他留下了一颗定时炸弹,这颗炸弹会波及江州的所有黑恶势力以及在它之上的保护伞。
陆琦会是引爆那颗炸弹的导爆索。
她说周衍应该站在阳光下,她也说周衍是个好的坏人,说他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从这个角度说,周衍没让陆琦失望。
陆琦找到了杨建留的纸条,在房间里拨响了他的电话号码。
“杨队长,我……有要提供的信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