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巳时,长山岛海面。
两支规模庞大的水师正停驻战船,隔海对峙。
北边海域,百余艘大汉制式战船如战阵一般,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
阵中高大的楼船之上,一面巨大的战旗随风招展,旗上斗大的“公孙”二字随着风势时隐时现,就如两条盘踞待飞的巨龙,正蓄力待发,随时扑向眼前的敌人!
而在他们对面,无数战船排着稀疏的队列,占据了一大片海面。
前排正中,一艘与旧式战船风格迥异的新式夹板巨舰正与公孙度的座船遥遥对峙!
巨大的战旗之上,一个巨大的“董”字正傲然睥睨对面的战船,仿佛那严整的大阵在他眼中就如土鸡瓦狗一般!
“父亲,吾大军正在上风位,何不将火船尽数放出,待海贼船阵混乱之际,吾军顺风而下,一举灭之?”
公孙康自幼喜好武事,自以为陆战、骑战、水战样样精通。
然而,他的自信仅仅来自于辽东附近的夫余、三韩而已。
在这个“一汉当五胡”的伟大时代,他的战绩实在算不了什么!
“吾儿稍安勿躁,以为父观之,海贼战船、阵法与吾大汉水军迥异!其能一战覆灭吾营州水军,断然不可小觑!”
相对而言,董卓旧将出身的公孙度显然是见过世面的,这个在辽东叱咤风云的汉末枭雄在西凉众将之中并不出众。
他儿子公孙康却不以为然,他不明白在辽东一向强硬的父亲为什么在面对海贼时却如此慎重。
“父亲也太高看他们了,一帮水贼而已,别看他们战船众多,与吾辽东水军相比,乌合之众耳!”
听闻此言,公孙度十分不悦。
“无知,狂妄!”
他皱眉问道:“汝柳毅叔父是何等人物,竟被那海贼一战覆灭,此为乌合之众?
吾营州一十三县,不过旬月之间尽落贼手,此为乌合之众?
那管氏海贼以一家之力独抗我辽东水军十余年,今却举家投贼,此为乌合之众?
竖子狂妄,大言不惭,怎识得天下英雄?”
“柳毅叔父不过是中了董贼奸计罢了……”
公孙康小声嘟囔着,心中仍是不服!
“住口!”
公孙度一声怒喝将其吓了一跳。
“呃……”
他连忙将嘴巴闭上,躬身退到一边。
公孙度皱眉望向前方,心中思虑良久。
如此稀疏的阵列,却又自成章法,区区火船能起多大作用?
自己占着上风位是不假,人家却背靠长山岛大寨。
那岛上的坞堡本就是柳毅所建,如今却握在海贼手中,竟将堡墙修得比城墙还高!
而那水寨之中尚能望见数十艘战船正整装待发……
自己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看如今这情形却是不大好办了!
“咚咚咚咚……”
“呜……,呜……”
伴随着一阵沉闷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一艘中型夹板战船越阵而出,了望台上的水手正有节奏地挥动旗帜,打出一连串旗语。
“启禀太守。”
一名士卒向公孙度抱拳说道:“海贼要与吾军斗船!”
“哦?”
公孙度眯眼望去,却见那船停在己方船阵三百步外,擂鼓吹号,不住挑衅!
“父亲,孩儿请命出战!”
公孙康抱拳行礼,铿锵说道。
公孙度一阵无语。
“你要去便去,若堕了吾军颜面,休怪某翻脸无情!”
公孙度十分看不上这个骄狂自大、目中无人,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庶长子,相反,对嫡子公孙恭却青睐有加。
但即使再看不上,他也不希望这个烦人的儿子丧命海上。
然而,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在众将面前请命斗船……
这要再派他人,别人会怎么想?
少时,只见公孙康指挥一艘艨艟战船越众而出,直奔海贼战船而去。
见那海贼战船不仅不上前迎敌,反而将船身横了过来。
“快,直接撞上去,将这帮傻贼拦腰撞断!”
公孙康见前方海贼犯了水战大忌,竟要以船身迎接自己的撞角,顿时兴奋异常。
“老大,敌船已至百步!”一名海贼对那夹板船上的贼头禀报道。
“这个老大自然不是董袭,而是这艘战船的老大,管承的族弟——管统。”
“不要着急,每十步报一次!”管统目视前方辽东战船,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九十步!”
“八十步!”
……
“五十步!”
“准备!”管统突然一声大喝。
鼓声也迅速改变节奏。
“啪嗒”“啪嗒”……
夹板船身三层共七十余个舷窗瞬间打开……
一架架巨大的重弩从黑洞洞的窗口露出头来……
船舱中的海贼迅速通过弩身的准矩调整角度,七十余支孩童大腿粗的重弩纷纷指向辽东战船的桅杆、甲板、吃水线……
“四十步!”
“射!”
嗖嗖嗖嗖……
伴随着管统的一声喝令,七十余支大弩飞射而出!
“左舷!”
一众海贼并不理会这一轮发射的战果,迅速调整船舵和风帆,战船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度,竟与那艨艟战船以平行的路线相向而行!
此时,艨艟船上却是一片狼藉!
数支大弩一连贯穿了数名士卒之后钉在了船侧的女儿墙上!
甲板上横七竖八的断木到处都是!
船速猛然减慢。
士卒们站立不稳,猛地向前倾倒。
公孙康一不留神也撞在了指挥台的栏杆上,只觉得胸中一阵沉闷。
“不好了!大公子——,你,你快看,快看……”一个士卒惊叫道。
公孙康强压身体的不适,顺着士卒手指的方向向上望去,却见主桅杆上的大帆被撕下好大一片……
他看得目眦欲裂,却猛然瞅见那艘奇形怪状的贼船正在他的艨艟战船身侧,一支支大弩闪着寒光从黑洞洞的舷窗中伸出头来……
“完了……”
嗖嗖嗖嗖……
咔嚓,咔嚓……
“啊……”
“不……”
“天啊……”
“不要啊……”
……
公孙康绝望地闭上眼睛,都怪自己仗着风势冲得太快,自己船上的弩弓还没来得及准备,操作弩弓的士卒就成了肉串儿……
半刻钟后,艨艟战船开始向高傲的胜利者倾斜……
三刻钟后,它便彻底拜倒在了海水下面……
公孙康想得没错,要怪就怪自己冲得太猛、太快,以至于海贼的船阵稍稍前移,自己的破船便被裹到了大阵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