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和村里那些小混混不太一样。
虽然穿着打扮都很随便,还顶着个蓬乱如草的鸡窝头,但身上却有股钝刀子割肉的狠劲。
曹新刚隐隐觉得好像哪里见过他,但这会儿却脑袋发蒙,丝毫想不起来。
会不会是以前的工友,为了抢活儿,故意来寻仇的?看他衣裳光鲜的样子,又不像个抹泥刷墙的人,到底是谁呢……
正当他一遍遍搜寻记忆的时候,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要不,我给你点儿思路?”
男子眼睛微眯,上前两步,“在步行道上骑电动车逆行,把人撞进医院胸肋骨折,自己却缩到家里装惨……有这回事吧?”
曹新刚脸色猛地一变,身体也在瞬间僵硬了。
男子继续往前走,目光落在曹新刚的腿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你应该连站都站不稳吧!”
“我不认识你,你给我滚出去!”
曹新刚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顶门柱就向对方冲过去。
只是,他才刚刚迈动一条腿,小腿胫骨传来的剧痛,便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哎呦,妈呀!”
他惨叫着,蜷缩在地上,豆粒大小的汗珠顺着额角流淌下来。
“怎么,没人上门讨债,心安理得,过得还挺滋润啊?”
男子蹲下身,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曹新刚,眼神玩味:“瞧你家这破落样,估计也拿不出几个大子儿来!我就想知道,是谁指使你干的?”
曹新刚身子一哆嗦,强作镇定:“那就是个意外,那天我急着回家给媳妇做饭,就抄了个近道,不成想就……真的没人指使我呀!”
“哦,是吗?”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空药盒,在曹新刚眼前晃了晃,“这大半个月,你媳妇挺安静哈,这么贵的仿制药,国内可没有吧?”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曹新刚的心弦,已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他知道,自己一旦被这个男子识破了马脚,等待他的,将是无情的报复。
那个狗东西利用了他,扔下几千块钱就跑了,连录音的手机卡也被扔到了河里,明着就是让自己背黑锅。
现在,曹新刚只能咬定意外这个由头,死不松口。
“我这人吧,怜悯心很重,见不得有人过得清苦……”
男子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手套戴在手上,后槽牙突然咬得咯咯响:“但是,有仇不报,更让我难受!”
他眸光一沉,照着曹新刚的鼻子,狠狠就是一记摆拳。
犹如一柄铁榔头砸到了脸上,曹新刚躲闪不及,只觉鼻梁塌陷,一股热流喷涌而出,血腥味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啊——!”
曹新刚惨叫着捂住脸颊,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一滴滴,一片片,触目惊心。
“你以为这一拳就完了?”男子眼神陡然变得凶戾,“不!我还得来个更狠的!”
他抓起地上的顶门柱,对准曹新刚的小腿,狠狠地砸了下去。
……
马宇杨从付家庄巷口走出来,看了一眼手上的招聘宣传单,心里颇为安慰。
跟了一大圈,终于将两个蛋糕店的小妹子给骗到手了。
“哦不对,我怎么能说骗到呢?应该是挖墙脚才对!有钱能使鬼推磨嘛,何况是人呢?”
马宇杨思忖:这事应该给于兄弟汇报一下,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我是个混吃等死的闲人。
他摸出手机拨打于子涛电话,嘟嘟两声后,很快传来没有感情的电子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一连两遍,皆是如此。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于兄弟应该在烘焙坊里当监工呀,怎么连电话都关机了,该不会是躲到犄角旮旯偷腥去了吧?我得问问老疤!”
他转而又将电话打给了老疤:“哎疤哥,于兄弟在店里吗?”
“找啥于兄弟啊,你赶紧过来帮忙,我这边都忙死了……”
老疤的手机里人声嘈杂,刚说了一句,电话就断了。
你忙你该忙的事,我干我该干的事,内外分明,互不打扰……这可是于兄弟定下的规矩,疤哥,别怨我,小马哥可是跑外交的!
马宇杨走到僻静处,找了个长条椅往上一趟,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看着手机里的股票账户傻乐。
“一个月不到就赚了四十五万,比老爸十几年的炒股利润都高,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呀!”
他掰着手指头琢磨:“这个月要是再弄个好票,我的一百万本金,可就要翻倍啦……比起鲁飞那个傻缺,第二把交椅非我莫属咯,哈哈……”
“不行!好像还差点儿火候……”
马宇杨突然从长条凳上坐了起来,“当务之急必须把那个米奇女店长给挖过来,这才是我提升地位的好机会!可这娘们儿,有点油盐不进啊……唉,该怎么办好呢?”
他一时也犯了难,眯起眼睛琢磨,不一会儿竟打起了盹儿。
……
此时,米奇蛋糕店里。
“这位先生……”
一位女导购看着面前挑三拣四的男子,脸色有些不悦,“您已经选了好长时间了,再决定不了的话,我们店可就要打烊了!”
“打烊?”
男子仰起头,很是诧异:“这才几点就打烊,不会是店大欺客吧?人家小妖怪烘焙坊从早九点到晚九点,营业十二个小时,也不像你们这样把顾客往外赶的!”
“我女儿过生日,每年都在你们这儿消费,不给办VIp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们还是这种态度?”
他嗤笑一声:“真是花钱找罪受,还不如去小妖怪烘焙坊呢,先不说蛋糕做得好不好吃,至少人家把顾客当上帝!”
男子冷哼一声,转身就向外走,却与刚进店门的两个小女生,差点撞到了一起。
“哎请问你们店,今天有买一赠一的活动吗?”
一个圆脸盘,嘟嘟嘴的女生探头问道。
女导购嘴角一撇:“没有!”
“今天愚人节,小妖怪烘焙坊的小甜品买一赠一,我们同学买了好多呢!可惜我俩去的晚,人家都卖完了……”
圆脸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跑过来问问你们……既然没有,那我们就去别的店看看,谢谢哈!”
两个女生连店门都没进,一溜烟又跑了。
“看看,这就是差距!”
男子扭过头,眼神不屑,“不改进服务态度,迟早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你……”
女导购气得瞪圆了眼睛,可又无处发泄。
望着男子离开的身影,一直坐在后台没有吭气的店长,冲导购摆了摆手:“咱就是给老板打工的,老板定的下班时间,我们也没办法。”
她换掉工作服,从里间走出来:“都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吧!”
现在,她要去给女儿交小提琴费,一对一的辅导课,五十二个课时,万把块呀……想想都觉得心疼,可既然女儿有这个爱好,自己咬着牙也得交。
那个吃饭不离酒,抽烟不离手的男人,彻底是靠不住了。
一个月一万多的工资,有一半不是花在各种应酬上,就是花在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穷亲戚身上,每次问他一要钱,就像拿刀子剜他的肉。
女人,终究还得靠自己。
“可上哪儿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呢?”
走在步行道上,她脑子有些恍惚,总是想起那张名片后面的一行字:给我当店长,工资翻倍涨,落花有意,请君自来。
“蛋糕市场就这么大,你有的别人也有,无非就是在创意和价格上互拼,这个小作坊,真能赚到钱吗?”
她皱着眉思忖,“可这个人很会搞噱头,又是借鸡下蛋,又是买一赠一,真不知道以后还会搞出什么花花肠子来?我每月工资六千四,翻倍的话,就是一万二了,还真是让人心动啊……”
“不行,我不能贸然辞职!没有十足的把握,决不能迈出这一步……找个机会,我得探探他的底。”
一想到此,她忽然仰头挺胸,向着琴行大步迈去。
……
从城中村里出来,于子涛拽下带血的手套,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他抬手拢了拢乱草一样的鸡窝头,解开脖子上的领扣,吐出一口浊气。
带着满腹怨气的那一棒子,终究没有落得下去。
抱着身子,缩在床脚的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眼神清亮而惊恐,让他下不了手。
曹新刚这个混蛋该揍!
于子涛恨不得将他的小腿敲碎,也让这孙子在医院横躺一个月,尝尝一报还一报的痛苦,但这个可怜巴巴的女人怎么办?
“别……求你……”
他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她刚才颤栗着声音乞求的模样。
于子涛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白沙,叼在嘴上猛吸一口,火灼般的烟味窜进喉咙里,激荡在肺腑间,刺激着他的神经。
“曹新刚这个马前卒,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仿制药给害死!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将给他药的人找出来……”
于子涛脑子里急速闪动,“跟我有过节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想置我于死地的,却只有你一个,哼!”
“先从狗腿子身上下手……拔了牙的老虎,我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他将半截烟屁股扔到地上,抬起后脚跟,狠狠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