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有个疑问。
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伽里俄斯不在贾尔马律斯的时候就对自己下手,而是要把自己骗到洛泰之后才派出刺客。
拔都并没有认为这是伽里俄斯优柔寡断的性格,导致一开始他在贾尔马律斯的时候放过了自己,因为毕竟优柔寡断的人是做不好一位将军的。
但现在并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因为经过一晚上的勘察,拔都已经确信了,这座城现在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所幸这么做的目的是让城市显得更加繁荣,而乞丐则不包括在内。
于是拔都将写有库塞特语混杂瓦兰迪亚语的数份纸条交给一些乞丐,并且给了他们每人五十第纳尔的巨款,让他们尽可能的去到涅雷采斯家族的封地,将信封交给当地要人。
然而乞丐们的执行力确实堪忧,这样子做对于拔都来说,心理安慰大于实际作用。
心事重重的回到旅店,威利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我不是让你明天早上再过来吗?”
拔都看着正襟危坐的威利,有些疑惑的问道。
威利看见拔都回来,开心的的笑了一声,回答道
“这毕竟是我除了骑士之外的第一份工作,怎么着也得认真对待不是。”
拔都仔细的想了想,他好像自从把威利拐到自己队伍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只说在一位大贵族手下效命。
于是他看着威利,开始了忽悠工作。
“嗯,是的,没错,我很欣慰你能有这样端正的工作态度。威利先生,你知道的,像现在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另外,说到我们的工作内容,我想你应该有权知道了,嗯,你应该清楚帝国贵族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实在是家常便饭,我家……额,雇主,是帝国的一位超级贵族,顶层的贵族,站在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中之一,像他这样的人,对于这种事情,肯定更是屡见不鲜,所以他就需要我们这样的人为他去进行一些,额,活动,你能明白吗?”
拔都把话尽量说得模棱两可,不时的假装停顿,思考措辞,带着一些神秘感,虽然说实话,拔都的骗术,确实还很低级,但对于一直生活在阳光下,前半段人生只有打架和巡逻的威利来说,确实是狠狠的把他忽悠住了。
威利有些激动,他想起来自己闲暇时偷听的酒馆里吟游诗人的那些传说,那些隐于黑暗的组织,一袭斗篷黑衣,锐利的飞刀,矫健的身形,就像黑暗中索命于无形的鬼魅一般。
“就像是秘密之手和暗影之子那样的?”
威利有些激动的询问道,眼里泛起希冀的光芒。
看着威利莫名激动的样子,拔都心想这家伙可能脑补了什么其他不太符合逻辑的东西,但这也好,毕竟让他自己在脑海里无限的遐想,就更能让他觉得这个组织很牛逼,而自己只需要附和着他的脑补,模棱两可的点点头,微笑称赞就行了。而且前皇室家族的情报人员说起来好像确实也挺不得了的。
想到这,拔都决定再多说点东西,让这名骑士彻底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哦,我亲爱的威利,不要将我们和那些俗气的,低端的,不堪入目的情报组织混合在一起,秘密之手,暗影之子?你在逗我笑吗我的朋友,我们可是整个帝国最伟大的情报组织,最庞大的,结构最完善,纪律最严格,行踪最神秘的组织。”
看着眼前威利的呼吸逐渐加重,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激动起来,拔都趁热打铁,到威利耳边用蛊惑般的低语道
“你想知道我们隶属于哪个伟大的家族吗?”
为了威利两眼放光,忙急不可耐的点头,那频率快的都快比得上老母鸡啄米时候的速度了。
对此,拔都露出了一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邪魅的笑容,虽然他糙汉子的本质,但这个笑容看起来多少有点滑稽,但此时在加了滤镜的威利面前,那个笑容是显得这样的迷人以及深不可测。
“涅雷采斯家族,前帝国皇室。”
闻言威利激动的从椅子上腾的站了起来,他兴奋的对着拔都道
“哦我的上帝,是吗,涅雷采斯家族,我的天哪,这是我这辈子听说过最令人激动的消息了,涅雷采斯家族,是的,他们是一个古老历史悠久家族,履历极其光鲜,出过不少伟大人物的家族,是的,我十分,不是,等等?”
威利好像是想到什么,有些僵硬的停下动作和话语。
“涅雷采斯??他不是如今千夫所指了吗?”
托帕特洛斯和秘密之手的福,如今帝国上下都视潘德拉克战役为一场耻辱的,令人蒙羞的纯粹的失败,对于那位已经去往天国的老皇帝和其家族也是极尽贬低和鄙视之意。
拔都对此早有预料,他满不在乎的说
“一次失败就能抹杀这个伟大家族所创立下的功绩吗?别搞笑了,你永远不会想象得到这个家族留下的底蕴何其深厚,涅雷采斯家族的祖先们又给他的后代留下了多少丰富的政治遗产,只是一次战败而已,如今涅雷采斯家族虽然身在低谷,但随时都有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之时。”
说着,拔都还拍了拍威利的肩膀,神秘兮兮的说道
“你做的选择无比正确,等你到我这个位置你就知道了。”
威利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涅雷采斯家族从创立之始就仿佛自带天命一般,数百年间无数大元老、大元帅和皇帝层出不穷,尤其是在帝国混乱的空位时期之后,涅雷采斯家族可谓是以一己之力挑起了整个帝国的大梁。这样一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又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战败而一蹶不振呢?
其实说实话,威利想的确实没错,涅雷采斯家族这么长时间的发展,早已经有了许多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积累,然而问题在于老皇帝走的太过于草率,而在此之前彭同又整天一副不堪重用的模样,所以直到老皇帝魂归天国那一刻,他都没有对彭同交代清楚自家积累的人脉、手段和秘密组织的情报,所以现在彭同手里除了可以装满两座大城镇的第纳尔,其余的一无所有。
不过关于这些,拔都不知道,威利更不清楚。
想到这的威利,眼神中又重现了光辉,见此,拔都十分满意,心想看来自己的忽悠能力还不错嘛,以前咋没注意到呢,啧啧啧,我真是个人才。
然而,口嗨过后,问题还得解决,拔都想到现在面临的艰难处境,思索间他看着威利那与帝国人极其相似的面孔,一个想法在他内心慢慢形成。
第二天,威利一大早就去街上买了一身华丽的长袍和一副华丽军团鳞甲,同时让裁缝铺把涅雷采斯家族的族徽绣在长袍胸前,账走的是彭同的名号,记在涅雷采斯家族在帝国银行的名下。
待到对威利进行一晚上的特训之后,拔都穿上那套军团鳞甲,戴好护面盔甲,以防万一又在盔甲下面加了块蒙面丝巾,便提着一堆礼物同身穿华丽长袍的威利前往洛泰城的主楼。
拔都想的是把自己扮成涅雷采斯家族的送礼队伍,待到宴会结束,名正言顺的从城门离开洛泰。
虽然这样算是光明正大暴露自己是涅雷采斯家族的人,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走到阳光下面了,除非伽里俄斯丧心病狂,光明正大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下手,不然自己二人在离开洛泰之前都是安全的。
拿出涅雷采斯家族的信物,在检查官有些鄙夷的目光下走进了主城,拔都在进去的前一刻还能隐约听见那名检查官用帝国语说了句什么,拔都听不懂,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至于为什么不等宴会结束再悄么声的离开?那当然是怕伽里俄斯的人下黑手了。
进入主城,大厅里满是拿着礼物,等待宴会主人的使者和贵族,拔都眼尖的看见了一行绣着十字带字母族徽的使者,拔都认得这个族徽,那是卢孔的家族俄斯提科斯家族的族徽,拔都贴近威利,悄声告诉他让他去那支队伍的旁边。
察觉到旁边有人的俄斯提科斯使者,回头看见了满脸堆笑的威利和沉默的站在身后的拔都,待看清楚了威利胸前所绘制的族徽后,俄斯提科斯家族的使者便换上了一副笑脸,热情地用帝国语欢迎他们的到来。
威利也用流利的帝国语回应使者的热情,接着便假装不经意的抱怨道
“也不知道啊,这位洛泰城主是干什么去了,都等这么久了,还不见人过来。”
闻言,俄斯提科斯家族的使者有些鄙夷道
“要么在娘们儿的肚皮上,还能干什么去,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在这等着他一个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威利点了点头,随后稍微侧过头对拔都翻译了使者的话,从话中察觉到明显的的对立之意后,结合之前俄斯提科斯家族使者对待威利的态度,拔都有把握确定眼前的人是亲近彭同并且厌恶得斯波里翁的,于是拔都眼神会意威利,威利心领神会,追问使者道
“不知道这位洛泰城主喜欢什么样的礼物,也不知道我带的合不合他的心意,我家主人也是太忙了,最近一堆事情缠在身上,我本分不出时间来认真应付这件事情。”
闻言使者想起最近家主所吩咐的那些有关于涅雷采斯家族的事情,看向威利的眼神更加亲近起来,他安慰威利道
“反正咱们跟这些西部佬一直玩不到一块儿去,你管他做什么,估计你家家主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心思去应付这件事情,咱们能来送礼物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威利附和了两句,接着像是吩咐身后的拔都一些事情一般对他耳语了几句,拔都听完后表示威利随便跟那个使者闲扯几句,别露怯。
半晌,宴会终于开始了,宴会的主人得斯波里翁大步走到高台之上,热情地欢迎各位使者的到来,接着,他引出了两位重量级的嘉宾人物。
看见来人,拔都心里一惊,心想伽里俄斯怎么亲自来洛泰了,自己这几天成天在城门口酒馆蹲点也没看见除了一支科穆洛斯家族骑士车队之外科穆洛斯家族的人。
而另外一位……
那是一个俊朗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配上精心打理的发型,虽然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但依旧不难看出他是个妥妥的帅哥。
“双头鹰……妈的,阿雷尼克斯!”
拔都暗骂了一句,他忙暗暗跟威利吩咐了几句,威利闻言有些不解,但想到他们的特殊身份,他转身就去同俄斯提科斯家族的使者商量起来。
不一会,威利就带着俄斯提科斯家族的两名着甲士兵来了,他礼貌的朝着两名士兵致歉
“麻烦二位了,我的这位随从身体有些不舒服,怕到时候在几位大人面前露了怯,那可就不太妙了。”
两名士兵点了点头,一左一右站到了礼物箱旁边。
拔都暗暗挪动脚步,躲在大厅一角,现在拔都只能暗暗祈祷他们别认出自己来。
唱礼人员很快就喊到了涅雷采斯家族,威利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身后跟着两位俄斯提科斯家族的士兵提着装满丝绸珠宝的木箱,威利微笑着将礼物单递给唱礼人员,随后便让士兵放下木箱,和自己站到一边。
拔都暗暗看着高台上三人的反应,听见涅雷采斯家族的名号,得斯波里翁显得有些惊喜,伽里俄斯则是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而阿雷尼克斯则是毫无反应,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自以为躲过一劫的拔都暗自叹了口气,等到唱礼人员念完礼物单,威利弯腰向得斯波里翁送上祝福,随后便下了台。
唱礼环节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然而就当唱礼人员念到科穆洛斯家族的名号时,却迟迟不见科穆洛斯家族的送礼人员。
唱礼人员的脸有些绷不住,正当现场一片尴尬之时,伽里俄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在场众人被这笑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正当众人疑惑之际,伽里俄斯转头对着得斯波里翁说道
“老兄啊,你是不是好奇我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得斯波里翁虽然心里骂了伽里俄斯一万遍,但是表面上依旧是笑呵呵的,还假装好奇的附和伽里俄斯的话。
伽里俄斯一拍手,四周洛泰城的士兵冲了出来,他们精确到抓到躲在角落的拔都,把他拖到了高台之前。
士兵们掀下拔都的护面盔甲,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丝巾,于是,拔都那显着的库塞特人的面容就展露在众人眼前。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潘德拉克战役时侦查乌瑟莱姆峡谷的库塞特斥候!”
闻言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拔都现在更是脑子一片浆糊,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如今被士兵们按着跪倒在高台之前的拔都,内心的不安已经达到了顶点。
“我的士兵在洛泰城发现了此人鬼鬼祟祟行踪可疑,于是暗中调查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得斯波里翁执政官大人的治下城镇,但是想来得斯波里翁大人日理万机,可能是忽略了这样一个身份敏感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说着伽里俄斯不顾众人的议论和高台上其余两人有些微变的脸色,自顾自的走下高台,站在拔都面前,用一种审判的语气问道
“告诉我们,斥候,你在乌瑟莱姆峡谷看见了什么?”
拔都闻言内心顿时警铃大作,现在的情况,如果自己老老实实的回答,当时确实发现了巴旦尼亚人的埋伏,那么伽里俄斯就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老皇帝身上,涅雷采斯家族的名声就臭的无以复加了,如果按照实情,说自己不但侦查到了,还报告给了帝国军官,那么那位坐在高台上的皇帝就有些难堪了。如果撒谎说自己没有侦查到巴旦尼亚人的埋伏,那大概率自己会被众人围殴致死,以纪念因自己的失误而战死的那些帝国将士,而且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毕竟呼鲁那格还活着,前几天刚刚传来他安全回到库塞特的消息,帝国人大可以去库塞特的阿克卡拉特城向呼鲁那格求证。
而如果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拔都估计伽里俄斯准备了这一出,估计已经准备好了后手。
拔都激烈的思索着,伽里俄斯却已经等不及,直接一记鞭子抽在拔都脸上。接着,他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拔都,死死盯着他说道
“说,斥候,你发现了巴旦尼亚人的埋伏。”
拔都被那一鞭子抽到眼角,眼睛泛起血雾,混浊的红色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但拔都此时已经明白了,伽里俄斯的目的在于让自己一五一十的把那件事情交代清楚,然后将矛头直指如今的皇帝阿雷尼科斯,不管阿雷尼科斯如何否认,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必然会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流传,那么此时流言可畏。阿雷尼科斯就算有100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而阿雷尼科斯出席得斯波里翁的宴会,想必也是要拉拢这位洛泰的执政官,西部内顶尖势力的贵族之一。而自己是从洛泰城内被搜捕到的,那么人们自然而然会联想到阿雷尼科斯或许和得斯波里翁有什么背地里的交易。
一石二鸟,好手段啊伽里俄斯,而在此之后你就会将自己灭口,甚至是借审判之名当众斩杀自己,但是,我又怎么会让你如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伽里俄斯大人。”
拔都选择了拒不承认。
其实拔都有想过,就此坦白,或许还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其余的谁管他呢?但是看着站在眼前衣着华丽,高高在上,宛如审判之神的伽里俄斯,再看上高台上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死死盯着伽里俄斯的阿雷尼克斯,拔都心里一股无奈的荒谬感油然而生,这看似辉煌的帝国,却已经是烂到这种样子了吗?或许拔都说出这句话已经不带任何生的指望了,但是今天他哪怕是豁出这条命来,也不想自己成为这阴谋游戏中的工具,无他,拔都不甘心。
闻言伽里俄斯似乎早有预料,他拍了拍手,一名士兵递上了一颗风干的脑袋,旁边还摆放着一支草原箭。
“我在撤离途中发现了这具尸体,他被一支草原利箭洞穿头颅而死,可是奇怪的是,帝国射手部队甚至没有进入那片峡谷,而我的部队连一名弓箭手都没有。”
说着,加里俄斯拔出箭矢,高高举起在众人面前展示。
“这种箭矢与帝国的制式箭矢不同,这是库塞特人专用的草原箭。”
说着,加里俄斯转向拔都
“当然,你也可以不承认这箭矢是你的,因为整个库塞特的草原都使用这样的箭矢。”
接着,伽里俄斯拍了拍手,士兵们带着一大袋东西走了进来。
将袋子里的东西抖落到地上,赫然是拔都放在旅馆的装备,其中,赫然就有一大袋草原箭。
拔都暗道一声大意,只见伽里俄斯拈起一根箭矢,饶有兴趣道
“那么请问为什么这些箭矢不论是做工用料都与我手中的这根箭矢是如此的相似呢?”
拔都刚想说点什么,伽里俄斯就摆了摆手道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这是库塞特的制式箭矢,别逗了,库塞特没有制式箭矢,草原箭是对库塞特游牧民自制箭矢的一个统称罢了。”
拔都哑口无言,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当伽里俄斯志得意满的想要宣布最后结果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够了!伽里俄斯,先父尸骨未寒,你现在就这么对待我涅雷采斯家族的人吗?你当初在吕卡隆许下的对我父皇的诺言都是狗屁吗!?”
随着声音传来,大门打开,彭同、卢孔和俄洛斯三人出现,在阳光的照耀下,三人宛如天神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