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光无声无息的飞来时,荼九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装作没有发现的模样,任由其护在了身边。
黑影似乎也并未察觉不对,只是看着跪在面前,几近崩溃的青年,无言轻叹。
“真是感人至深的场景。”
它拎着无力挣扎的明慧,淡淡的道:“连我都被感动了呢。”
“既然如此,我就再给你一个选择——”
“这两个人,我都可以还给你,但有一个条件,我会对你设下一项禁制,只要你违反这项禁制,他们两个就会立刻少三斤血肉。”
“我答应!”
荼九毫不犹豫的应下黑影的条件,用力擦干了面上的泪水:“什么禁制。”
“这我可不会告诉你,否则还有什么趣味?”黑影低笑一声,随手把明慧抛了过去,接着两道黑雾涌动,钻进了方丈与明慧的口鼻中。
清晨的阳光洒下,荼九怔怔的抬眼,这才发现,黑雾已经散去。
他连忙背着方丈跑到明慧身边,将两人安稳的放在地上。
“方丈!明慧!”
他一边嘶哑的呼唤着,一边探了探两人的鼻息,满脸无措与仓惶。
虽然侥幸救出了两人,可他们的伤势太重了。
伤口处艳红的血无止境的流着,浸了满身,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只在转眼间,面前的两人的腹部突然凹陷了下去。
手指旁温热的鼻息,也在转瞬间停滞,冰凉安静,如同已经消逝的生命。
“哎呀,这么快就触发了禁制?”
黑影不知从哪冒出来,蹲在他身边伸头探看,可惜的啧啧两声:“死了呀,真不巧,这少的血肉,居然包括了心脏。”
它侧头看向瞳孔紧缩的青年,轻声笑了起来:“你怎么能说话呢?是故意的吗?”
“真是狠心啊,父亲一样的方丈,弟弟一样的明慧——”
“你竟然杀了他们呀,荼九。”
……
夏侯枭从入定中醒来,忍不住揉了揉了发烫的额心。
奇怪,总觉得有哪里不太舒服?
一道凌厉的剑光倏忽而来,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坦然接受,反而闪身避开了剑光。
察觉剑阵中似有异常,肃锋剑君急急赶到,担忧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暂停剑阵。”
夏侯枭神情凝重的闭上眼睛,将神魂往识海中的一个光点投去,那是他唯一一座被人供奉的神像。
肃锋剑君连忙暂停剑阵,来不及问上一句,对方便已经神游天外,离开了这处天地。
望着夏侯枭盘膝静坐的身体,他不由拧紧了眉:“将将过去了几个时辰,怎么忽然又去了那魔星之处?”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
竹明寺的后院一如往常朴素安静。
可刚通过神像到来的夏侯枭却沉下了脸。
血腥味太重了。
他将自己的神像收入袖中,纵身跃出,转眼便到了血腥味最重的前院。
随即,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跪在院中,一身红衣的青年。
“荼九?!”
似有熟悉的声音在朦胧中传来。
是谁?
是方丈吗?
应当是吧。
明慧只会叫他师兄,从不会直呼其名。
荼九恍恍惚惚的抬起头,便看见了男人忧急的面容。
“你怎么样?”
夏侯枭伸了伸手,却不敢触碰被鲜血染红的青年:“有没有受伤?”
原来是将军啊……
荼九失落的低下头,眼中映入的却是一个少年青涩又熟悉的面容。
是谁呢?
他疑惑的歪了歪头,努力思索着,这少年长得真像明慧啊。
但明慧一直活泼的很,怎么可能这么安静的躺在这里呢?
不过,就算不是明慧,也不能让对方在地上睡觉。
他推了推少年的身子,唇瓣微动:“……”
这位施主,快些起来,寺中尚有几间空房可以留宿,地上寒凉的紧……
不对。
他闭紧双唇,神情惶恐,不能说话!
“荼九……”
夏侯枭看着地上两句残缺不全的尸体,握紧青年的肩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凝视着青年朦胧的眼眸,良久,才低声道:“入土为安,先找个地方将他二人葬了吧?”
葬?
葬什么?
怎么了?
荼九不安的抬头看向男人,神情迷茫不解,这两位施主只是睡着了而已,叫醒不就行了吗?
“他们已经死了。”
夏侯枭几乎不敢看他支离破碎的眼眸,却还是残忍的打破了对方的自欺欺人:“方丈,还有明慧,他们已经圆寂了。”
圆…寂……
荼九怔怔的愣了很久,才好像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僵硬的动了动脖颈,将目光落在地上惨白的两人身上。
方丈……
明慧……
他们已经圆寂啊……
‘死是什么呢?’
‘这不当称为死,用佛家的话来说,该称为圆寂。’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幼小的孩童牵着方丈的衣角,走过素白的长街,身边是戚戚哭声一片。
听了对方的回答,孩童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不解的问:‘为什么人会圆寂呢?’
彼时还在壮年的方丈神情温和:‘人世太苦,而圆寂是一种超脱。’
‘所以圆寂是一件好事吗?那他们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
孩童神情天真,懵懂的道:‘我和方丈也有一天会圆寂吗?到时候大家也会哭吗?’
‘当然。’
方丈温和的笑着,宽大的手掌落在孩童的肩头,温暖宽厚:‘所有人都会有这一天,凡俗世人总以为逝去是苦,所以他们才会伤心。’
‘殊不知这尘世才是真正的苦海,死亡才是超脱。’
他牵着孩童缓步走远,语气轻渺:‘若我到了那一天,你不应当哭,应当释怀才是。’
可……
荼九满目都是鲜红。
如此凄惨的逝去。
他该如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