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李县伯。”
长安酒馆里到处都听见这样的话,距离割草行动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在付出了近千名参与子弟折损的代价下,斩杀了异教教众十倍以上,听说鲜血甚至都浸透了地面,染红了野草,异教之人远远闻见血腥味无不是望风而逃。
天下百姓无不是拍手称快。
他们不明白这里面到底藏匿着多少博弈,只看到了异教在割草行动中损伤巨大,那显然就是吃了大亏。
百姓们惊叹于各方势力天之骄子们的强大,听说某某某一连斩杀异教教众三十几人,风头无量。
只是在兴奋惊叹之余,想到那些死在无尽平原里面的人,又不免觉得伤感。
神教死了位神官,听说在年轻一代能排进前三,地位只比神子略逊一筹,就连浮萍山,道门的分支翠微山等势力也有弟子死在这次的割草行动中,可要说最令人惋惜的那一定就是三千院弟子,遂宁县伯李子冀。
这位天赋异禀,刚刚声名鹊起两年不到时间的三千院弟子格外令圣朝百姓尊敬。
他已经失踪了两个月,在无尽平原那样的地方,下落不明说白了就是还没有找到尸体,几乎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
只不过在圣朝百姓的心中,李子冀虽然死了,但却更加的让人尊敬。
事情的过程现在已经传的人尽皆知,面对着异教新神的围堵,在明明可以逃离的情况下却为了救出队友而主动进入到了第二天地里,几名队友的确都被救了回来,可李子冀却再也没有回来。
每一个听闻这件事的人无不是对此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即便是后党那些朝臣,在知晓全过程之后也只能面色复杂的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谁能想到,这个近两年风头最盛的人,最后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铺子里的字画好像少了很多。”
顾春秋收起纸伞,斜在门侧放下,十月份的天气早已经变得凉爽,天还没亮外面就下起了秋雨,他手里拎着食盒走进了清风雅舍,看着四周稀疏的字帖,轻声说道。
果果跑了过来,给了顾春秋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伸手接过食盒,迫不及待的将里面的包子拿了出来。
“哇,是我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的,还有白粥。”
小丫头最近长了身体,高了半个头,因为每天都在坚持练小青水拳的缘故,饭量自然不小,一顿饭少说能吃六个拳头大小的包子,昨天王风来得早,亲眼目睹之后惊得是目瞪口呆。
“我出去玩了。”
狼吞虎咽的吃完,小丫头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再看街角,王风和二丫早已经躲在大树后面等了好一会儿。
小孩子的时候总是无忧无虑的,即便是下雨天也要出去疯跑,直到有朝一日回头去看雨过天晴,这才发现原来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果果当然不知道李子冀的传闻,没人会和她说这件事,顾春秋也只是告诉她李子冀会在年节前后回来。
小丫头当然深信不疑,毕竟这两年李子冀总是会时常出去,然后数月不回来。
怜月公主将食盒收好,看着四周稀疏的字帖:“毕竟卖出去一幅就少一幅。”
得知了李子冀失踪的原因之后,也许是为了表达敬意,也许是单纯的为了收藏,清风雅舍的门槛险些被踏破了,字画卖了大半,若不是因为之前李子冀留下的存货足够多的话,现在的铺子就应该要闭门谢客了。
“要不然我模仿他的字迹,写几幅赝品骗骗那些人怎么样?”
顾春秋坐在墙下的棋盘一侧,右手放在棋盘上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在墙壁上剩下的那些字帖上来回扫视。
怜月公主道:“我不想砸了清风雅舍的招牌。”
顾春秋十分不满:“你觉得我模仿的不像?”
他起身走到柜台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幅字,然后吹了吹墨迹,满脸欣赏,得意道:“简直一模一样,就算是让李子冀自己过来看他都未必能分得出来。”
顾春秋本就是字画的爱好者,否则当初也不会兴起走进李子冀的铺子,花二百两买下一幅字。
他这副字仿的入神,形神兼备,很难察觉到哪里不同。
怜月公主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看李子冀的字帖看了太长时间,早已经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
“形神皆备,就是意不同。”
顾春秋挑了挑眉:“意不同,什么意思?”
怜月公主迈步拿下了李子冀的一幅字帖,与顾春秋仿的摆在一起:“你的字虽然形神具备,就连笔锋轻重都一般无二,可字上面透出的意却肆意洒脱,而李子冀的字却潜藏锋芒,虽然内敛,却令人心惊。”
“一个不懂字的普通人上门,拿起你的字会满脸笑容,心胸开阔,觉得春风拂面,快意开朗,但他拿起李子冀的字却会小心翼翼,心头惴惴,隐有心惊肉跳之感,这就是字的意。”
同样一幅字,看不到任何差别,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看来这清风雅舍还真是不能缺了你。”顾春秋拿起两幅字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放了下来。
可惜了,要是李子冀死在了无尽平原,自己以后模仿他写字帖赚钱的法子算是破灭了。
怜月公主目光一动,她听出了顾春秋话里的意思,三千院还是会保着她,就像当初李子冀要留下她一样。
“谢谢。”
她轻声开口。
原本聪慧傲气的庆苍国公主在长安已经生活了快要两年的时间,时间会改变许多东西,让她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一个字画铺子伙计的生活。
尤其是在祁连山见到墨影之后。
这次的割草行动对于墨影来说就只是走一个过场,看一看这天底下各方势力的天之骄子都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怜月公主早已经被他遗忘,就像对于落凤峡那件事丝毫不感到愧疚。
“他还活着吗?”怜月公主忍不住询问道。
这两个月以来,她第一次正式询问有关于李子冀的状况,或许她也在害怕些什么。
顾春秋将自己的那幅字团成了纸团扔进纸篓里,转身撑起纸伞走出了清风雅舍。
“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