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里会有一座寺庙。”
姑苏城外,神子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略带诧异。
圣朝之内便只有积沙寺一处寺庙,佛门倒是想要在圣朝内大举兴建庙宇群,但实施起来可并不简单。
除了朝廷偶尔出面阻拦之外,圣朝绝大多数百姓对寺庙都是抱有着路人甲的态度,即便是偶有亲和,香火也不足以支撑寺庙经年伫立下去。
倒不是缺钱,而是缺香火愿力。
就比如此刻神子脚下踩着的寒山寺废墟,当年在姑苏城外屹立了数十年,可最终还是落得个人去庙空的下场。
大祭司寻了一处空地升起一团火,微笑道:“圣朝人骨头最硬,荣誉感最强,如他们这样的人,最大的信仰便是朝廷,其他任何信仰都只能往后排列,佛门的香火愿力必定要最虔诚的信徒才能贡献,一千多年来,除了积沙寺有些成效之外,其余地方的佛寺早已和这寒山寺一样沦为废墟一片。”
骄傲的圣朝人骄傲的过了头。
所以无论是神教还是佛门,想要在圣朝之内传教,所收获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神子自然清楚这一点,这恰恰就是圣朝始终强盛的原因所在,这样一群从上到下全都骄傲到了骨子里的人,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玷污自己骄傲的事情。
大祭司盘膝坐下,姑苏城外没有下雨,月朗星稀,整个夜晚都蒙着一层清辉光亮。
伸手往火里添了几根干柴,火焰闪烁跳动,升起了丝丝青烟,青烟并未升空,而是被大祭司吸进了鼻子里。
燃烧旺盛的火焰闪烁的更凶,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神子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这是神教的一门小神通,可以相隔万里之外与人交换传递信息,想必是圣朝又有了什么新的动静。
“火都快灭了,怎么不加柴?”
破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带着惊讶的声音,然后便见到一个穿着道袍的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顺手还拆了一根撑着庙顶的柱子,随手捏碎后扔进了火堆里。
干柴细枝燃烧带着细小的噼啪声,在本就废墟一片的破庙里听的十分清晰,只要是足够安静的环境里,在如何细微的声音都不会被人忽略。
庙柱虽然被捏碎,但依然足够大,恰好火苗现在变得很微弱,如果就这么扔进来一定会压灭火堆,可事实上,当青年道士将庙柱碎屑扔进火焰之后,不仅没有压灭火焰,反而让这堆火燃烧的更加旺盛起来。
生出的青烟有一部分被他吸入到了鼻子里。
“神教的万里云烟果然名不虚传,用来传递消息实在是好用的很。”
青年道士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片刻后睁开眼睛感慨了一句。
神子在看着他。
这位青年道士显然也会用万里云烟,甚至大胆的去分享了传递给大祭司的那个情报,世上很少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大祭司也睁开了双眼,将目光放到了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青年道士身上,没有开口询问,但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问出同样的问题。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年道士抬头看着神子,问道:“有吃的吗?”
神子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光亮,从怀里掏出一个馕饼递给他。
青年道士伸手接过,随意捡起一根树杈插在地面,将馕饼挂上去在火边烤着:“有钱吗?”
神子忽然猜到了眼前的青年道士的身份,他从对方的身上看见了道门最纯粹的气息,于是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扔给了他。
里面装着近千两银票,足够在圣朝吃用很长一段时间。
青年道士很满意,也有些如释重负,从菩提山一路挨打到青宁城,再从青宁城一路挨打到姑苏城,虽然不痛不痒,但却是有些屈辱。
“不用这么看着我,既然大家都要去无尽平原,那么路过姑苏城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青年道士拿起馕饼咬了一大口,满足的咀嚼着。
要从圣朝疆域内往祁连山脉而去,正常走官道,那么途径姑苏城便是最快的一条道路。
大快朵颐,活像个许多天没有吃过饭的灾民,青年道士咽下了最后一口馕饼,有些恋恋不舍地嘬了嘬手指头,抬头看着大祭司,笑吟吟道:“看到这个消息,想必神教一定很不高兴吧?”
大祭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道:“这是好事,神教为何会不高兴?”
青年道士摇头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夸张地捂住了肚子,抬手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珠,讽刺道:“这对圣朝和妖国自然是好事,但对于神教来说实在是天下最大的噩耗。”
肆无忌惮的笑声震动的屋顶积尘簌簌掉落,青年道士站起身子,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不见,他低头看着神子,缓缓弯腰将脑袋凑了过去。
两个人的脸靠的越来越近。
两双眼睛也在对视着,目光碰撞似乎有惊涛骇浪起伏绵延。
猛的,青年道士再度大笑起来,将荷包往怀里一揣,转身走出了破庙。
“坐在地面要上天,当了人类想成仙,哈哈哈哈!”
大笑之声在夜幕里越来越远,很快便随着青年道士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星光之下。
大祭司皱着眉:“想不到道门圣子竟然会是一个疯子。”
火焰噼里啪啦的响着,神子目光微微眯着,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倒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清醒的人,只是让我感到诧异的是,他似乎知道我在做什么。”
大祭司想了想,然后道:“没人会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但他是道门圣子,而道门与天地沟通最深,渊源最厚,有所感,也很正常。”
异教很神秘,神教,包括佛门都很神秘。
但天底下最神秘莫测的,永远是道门这个承接天地的地方。
“万里云烟传来了什么消息?”神子询问道。
大祭司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妖国与圣朝休战百年。”
神子也沉默了下来,正如道子所说的那样,这一幕对于神教来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