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人肢体接触的那一刻,温庭燕的表情变得凝固,随着凌漪的动作,逐渐又变为茫然,再变成不可置信。
他用这样脆弱的眼神看着凌漪笑容,怔怔的看了不知道多久,才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样,猛的把手抽回去。
“够了!”
凌漪却不听他的,又或者说,从小到大,她从未听过他的话。
她的手又重新缠了上来,带着不懂事的固执,眼睛明明是弯着的,却看不到一点真心的笑意。
“你不喜欢吗?哥,可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一辈子都会好好对你的。’怎么,前几天说的话,你又不认了吗?”
她太了解温庭燕了,也太知道怎么做会让温庭燕心痛如绞。
瞧瞧,她不过是说了这几句话,温庭燕不就受不了了吗?
她心里突然有种快感,是来自十几年前,凌父罚她到寒风如刀的花园里罚站,却让温庭燕在温暖的房间里休息的快感。
凭什么呢?她原本的日子明明过的舒舒服服的,父亲母亲对她都很好,凭什么温庭燕一来,她就变成了不受父母待见的坏孩子呢?
凭什么?
都怪温庭燕。
一切都怪温庭燕。
她的一切悲剧,都是从温庭燕第一次来到凌家那天开始的。
“凌漪,我说够了!”
“没够!”
凌漪的眼睛逐渐变红,血丝冒出:“温庭燕,你知道你有多让人讨厌吗?你自己的日子过不好,就要来到我家里,让我的日子和你一样难过对吗?我爸我妈以前明明那么喜欢我,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对我说,但自从你来了,自从你来到我们家以后,我们家里还有一天安稳的日子吗?”
“为什么你要来到我们家呢?为什么你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你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为什么!”
她变得歇斯底里,样子是温庭燕从未见过的愤怒。
清亮的眼睛逐渐布满血丝,恶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可温庭燕却记得,自己第一天来到凌家的时候,哪双眼睛也会笑眯眯的看着他,单纯地叫他庭燕哥哥。
心里有一把锋利的刀子,不停的搅动他的血肉,疼痛到现在已经变得麻木,钝钝的传来一阵阵闷痛。
几乎连呼吸的能力都彻底消失,嘴唇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手掌下意识捂住胸口,却在意识到对面是凌漪的同时,只为了在她心里保留唯一的体面,最终把手撤开。
“抱歉。”
“很抱歉。”
他避开凌漪的视线,明明是在一起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人,却连互相看彼此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房间变得很安静,只剩下温庭燕因为过度控制而变得颤抖的呼吸声。
他摇摇晃晃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浑身上下没有力气,在起身的同时身体猛的朝茶几摔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腰上似乎被什么撑住,给了温庭燕足够的时间,让他得以在摔倒的最后一秒撑住茶几。
他下意识看向凌漪,黑暗中,他的眼睛因为心脏的不适变得模糊,他隐隐约约看到,对方的动作似乎并未变化,始终一动不动。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撑着茶几,胳膊因为用力变得发抖。
“凌家本来就是你的,物归原主,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不会舍不得,更不会生气,你放心就好。”
力气逐渐恢复,几下深呼吸后,他最终迈出了步伐,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消瘦,一步一步走的艰难,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在触碰到门把的一瞬间,他停住了。
“凌漪。”
空荡的房间只剩他的声音,很轻,羽毛一样从凌漪耳边轻轻划过,但从耳边直钻入凌漪的身体上下,清晰可见的留下一道痕迹。
“我从未因为你我的结局惨淡而后悔过,如果夺回凌家是你的选择,我会祝福你。”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责怪你,凌漪,无论如何,我只会祝福你。”
他最终还是回了头,眼神没有不甘,明明在笑着,可凌漪却只觉得那是她见过最不像笑容的笑。
没有喜悦,没有开心,只有无边无际的悲凉与孤独。
他是个在极地漂泊的流浪者,终年与孤寂寒冷为伴,有朝一日终于找到了一丝温暖,趋之若鹜的追随二十年,却发现一切只是大梦一场,临到头,也不过只有自己相伴。
关门声响,温庭燕离开了。
安安静静,也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门口空无一人,但凌漪却看了很久。
手心的触觉像是烙了印,凌漪颤抖着展开手掌,脸上罕见的露出无措的茫然。
为什么?
为什么温庭燕摔倒的一瞬间,她会选择扶住他。
为什么?
她那颗脑子被溺在温柔海里太久,早就泡肿了,泡发了,连简单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她没有答案。
直到温庭燕死的那天,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