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做的事,还威胁曹峥同他一起出逃,她哪来的脸谴责紫桓?
“小前被你弄死,那时你为什么还不收手?难道你没想到已经有人注意到你了?”
“后来,宫中又派人来查,那人来头极大,我招惹不起,也不敢对你透露,你若动了他,我们才是真的完了。”
“那时我实在无能为力,又身怀有孕,不知如何是好。”
紫桓抬头问她,“若是无孕,你是否打算帮他们灭了我?”
胭脂也不隐瞒,点头说,“我……的确犹豫许久,是同你走,还是不管。若不管你是逃不出京城的。”
“你会在那些位高权重之人的手里,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你的确拿了不少高官的短处,你可有想过,这些人的对头多希望你死掉?”
“你我都惹不起的。”胭脂靠在他肩头,“我没别的办法,身上怀着你的孩子,我不能让孩子出来就孤苦无依。”
“我也不想往后的日子里没有你。”
她支着身子,一头长发顺滑地披在身后,身上只穿了件鱼戏莲叶肚兜,一双眼睛含着水雾,美丽无双。
“我只能出此下策,求了杏子几回,拿到假死药给你服下,求了曹峥网开一面,求了云之搞来新身份,这才九死一生逃出京城。”
紫桓感慨良多。
他心中本也有些责怪胭脂不在一开始就告诉自己。
现在想想胭脂的难处,也知她心里一片赤诚都为两人打算。
别的胭脂便不再说了。
紫桓隐隐担心,他们的安稳日子长久不了。
……
他的担心是对的,与他同根同生的凰夫人在平城,正经历着一场变故。
万承吉不敢再次下手杀曹峥。
他心虚。
收容处的勾当并不容易被发现,一切进行的很隐秘。
初次下手时,他想着别让曹峥死在当场,所以使了阴招。
这招隐藏在其他外伤之下,受伤之人都会先治严重外伤。
外伤看着鲜血淋漓,其实没什么事。
一旦外伤好起来,这招“断筋术”才会慢慢显露其威力。
那个穴是人的死穴,非一下就死,是慢慢受折磨而死。
其阴损之处就是,受伤者几乎想不到自己是因为被人点了一下,这一下竟是杀着。
没想到曹峥没死,还用下三滥招式报复了他。
曹峥受伤之事已是瞒不住,若是死在收容处或是死在家中,被宫中大张旗鼓查起来,那会给他的计划造成干扰。
他断不能打乱部署好的规划。
逃回平城后,他又使了惯用的招术,“隐术”。
黎梨的玉楼被毁后,逃得狼狈。
她不知道追杀她的不是别人,而是现在的组织头目,万承吉。
东司西司之人,都会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招式。
好人、坏人统统自己扮,阿黎不也学个十成十嘛。
一边是侍卫装扮的人以压倒性的优势追杀她以及逃出来的手下。
一边是万承吉及时出现,在决战时一敌十击退待卫,救下几乎没命的阿黎。
他将阿黎与其他人带到一处庄子,亲自照顾重伤的“凰夫人”。
毁人身体这方面,他也算大周手狠心黑第一人了。
阿黎比死也只多一口气。
他折断她的四肢,伤了她的内脏,断了她的肋骨。
像训狗一样,驯化她。
这女人,倒是刚烈,换药用的人下手可不轻,她咬烂嘴都不叫一声。
万承吉来时会给她少有的一丝温柔和暖意。
有时会喂她吃上热粥。
他时而贬损她无用,时而给她一点眷顾。
人在受伤时与绝望时,都会脆弱。
他先夺走她的希望,告诉她,带出来的人都惨死在皇帝手中。
待她全然绝望时,给她一条绳子,由她自缢。
她将自己挂在门框上,他亲手把她抱下来,给她喝药,再次救她性命。
终于把一个刚烈狡猾的女子驯服得认他为主,效忠于他。
这时,他才把那些并没死去的玉楼中人带到她的面前,看到凰夫人唯一一次情绪失控,放声大哭。
之后,她便真的铁了心跟随他。
她不愧是玉郎看上的人,比男子心思缜密,不受诱惑,守得住秘密,经由这一系列生死之变,她的心比在玉楼又狠上数倍。
万承吉的命令,黎梨次次完美完成。
当他问她,若是玉郎现身,她是保玉郎还是保自己。
黎梨眼中出现一股狠厉,“我黎梨发过誓,以性命保万大人,金玉郎弃我等如敝履,我不会再听命于他。”
万承吉千算万算,并不知道黎梨的心事。
玉楼中没人知道凰夫人爱玉郎爱得发了疯。
她的誓言与恨,此时彼刻都是真的,那是情伤。
万承吉也没料到自己哪都比玉郎不差什么,连武功都不输玉郎。
独是样貌比金大人差了一截,在他从不放眼里的男女之情上栽了跟头。
万承吉行事与玉郎很相似。
黎梨欣赏他行事为人,但并不迷恋。
她不是忠贞,而是玉郎的样貌实在万中无一,站在人群中风姿绰然,显得其他人只是芸芸众生。
让她一见便生出痴心。
万承吉回到平城隐身地之后,就给阿黎发了相会的信号。
他与她从不公开见面,这个宠大的组织中无人识得宗主真面目。
所有事情由阿黎处理。
信号发出两天,他在见面地扑个空。
第三天晚上才在平城的一处古迹,雁驻塔上见到提前等在那里的阿黎。
一袭黑貂斗篷将她从头蒙到脚,虽裹着斗蓬,也看得出是个身形苗条的女子。
她转过头,那晚出的好月亮,映着她尖俏的下巴,黑葡萄似的眼睛透着狡黠,月光下她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又难以形容。
万承吉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问道,“为何叫本座扑空两次。”
“这两天忙些事情,脱不开身。”阿梨款款行礼,“拜见宗主。”
“以后说话不要带称呼,叫大人即可。”
“是。万大人。”
“一切都好?”
“都按计划一步步进行。”
“金玉郎可安分?”
“他察觉这里有事,故而留下,想调查清楚。”
“留住他,别叫他离开。”
“大人放心,就算杀了他也不会叫他离开我。”
万承吉望着远处夜色,缓缓说,“他回不去了。”
“大人……打算杀他?”阿黎声音像刀片一样轻薄,飘入冷风中,悠忽消散。
“他一统东西二司数年,也风光够了,一山不容二虎,有我没他。”
万承吉吩咐阿黎,“是时候试试了。”
阿黎轻浅一笑,盈盈再次行礼,“好的,请万大人拭目以待。”
回了桃花庄园,离得远远,便看到房内各屋都亮着烛火。
这是金玉郎独有的习惯——阿梨没回来时,房中总是灯火通明的。
阿黎在寒风中骑马足骑两炷香时分,上身还好,下半身冻得上下马都不利索了。
可远远看到那一屋子的暖灯,就像看到干涸的沙漠出现的绿洲,有种如释重负的快乐。
初次经历此情此景,阿黎并不知那是为她亮的火烛——
她处理门中事务,深夜回来,以为金玉郎已经入睡,轻手轻脚早上下马,牵着马走回来。
那一整个房各窗都亮着一抹蜡烛,不太亮,在那寒夜中却给夜归人带来一个温暖的目标。
她进屋去,见玉郎正对大门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