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看到素月去了清思殿,将消息告诉凤药。
凤药得知是皇后死咬自己不放,看来是真的不放心自己。
上次离间贵妃和皇后,皇上不但对贵妃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对皇后也起了疑。
大约皇后意识到什么吧,两人的结不可能解开了。
凤药压根不愿意站队立储之事,且她现在腹背受敌,只能隐身以求自保。
她从内侍司勤上被贬后,做了多少次尝试,都无法回到原来位置。
朝堂上,皇后指使大臣盯紧后宫动静,一旦动用凤药做侍书,便有人跳出来反对。
只是一报还一报不够。
两人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犹如小儿玩闹,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就算压了皇后的势头,暂时又能在皇上左右伺候笔墨,整理文书,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件事的最终解决,需从更高一层下手,说到底,在社会习俗和规则里,女子是上不得台面的。
凤药想呆在书房,而且是光明正大进入书房。
此事虽小,却像生吞了只苍蝇。
这段时间正是皇上为改革推行不动而忧心之时。
凤药却不能出绵薄之力。
所以不能任由对方作贱自己。忍气吞声,对方不会停止,只会更加嚣张。
明明已经让凤药离开皇上身边还觉不足,想要继续利用这件事让明玉与她彻底决裂。
好让凤药在宫中孤立无援,彻底陷入被动。
皇后不愧是王家女子,表面温和大度。
不动声色,就让凤药在宫中的日子从顺风顺水到现在举步维艰。
不过这一着,真的走错了。
皇后一招得手,太得意才会急着叫素月挑拨,反而露了马脚。
不然以素月的资历,和如意一起分过来伺候皇上顶替明玉并不为过。
慢慢离间明玉与凤药关系才是上策。
……
好在凤药并非孤立,一个好伙伴,顶上一堆无用之人。
她还有个盟友,长公主李珺。
拿到册子之事,凤药不打算瞒着李珺。
李珺不是普通人。
她说服皇上设立太宰一职,不但让皇上得到休息,平衡朝堂。
还因为此事更得皇上信任,为参与政局而积累了资本。
凤药对长公主有惺惺相惜之感,她们都不是只拘于情爱的女子。
除了自己的家庭,她们皆存了同男子一般为国效力之愿。
这也是当时二人都甘愿扶持最无根基的李瑕登基的原因。
相比凤药,长公主做出的牺牲更多。
当年最有可能做皇帝的是她的亲胞弟,她敢于矫旨扶李瑕上位。
长公主仍居于修真殿,为不引起别人怀疑,她借故与归山在修真殿发生争执,砸了一只玉如意,气走归山顺理成章留在皇宫。
因为与夫君发生争吵,长公主索性连修真殿也不回。‘
搬去皇家家庙奉祖大殿,大殿后有斋宫,面阔九间,进深两间,足够她带着自己宫中宫女入住。
在这儿,她每日抄经、诵经。
前殿与后斋宫间供养着数十缸莲花金鱼,十分清幽雅静。
这里归山没资格过来,她更得清闲。
常宗道称太宰后,她曾私下想见见这位逐渐权倾朝野的大人物。
门房明明看到她马儿的金当卢雕着朱雀,围着花鸟草叶纹,是皇家所用纹饰。
竟然连通传都不通传便拒绝了见面的请求。
“我们老爷回家后不见任何人,请尊驾见谅,您的名刺咱也不敢看。省得晓得您的身份不知怎么侍奉,常家家法如此,小人不敢有违,请尊驾有公事朝堂上与我们老爷商议。”
李珺吃个闭门羹,并不生气,反倒佩服常宗道做得出。
她不求常宗道投桃报李,可他做得绝到如此地步也出乎意料。
本是想举荐了常宗道,对方念她恩情,有所回报。
谁知对方是个油盐不进的,这样也好,放在朝堂倒有镇国之宝的感觉。
但她李珺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常大人这条路,她还要再试。
她正抄经,小宫女来报说含元殿来了位姑姑送来手抄经。
领进门后,凤药四处看了看,口中道,“长公主如此谨慎。叫人佩服。”
“宫中生活这么久难道会不知轻重?你一样步步小心,到底也着了人家的道儿。”
“这一点,你不如我,我这里四周不可能有人能偷听敢偷听。”
“长公主威重,凤药比不了。”
“威重?我是恶名在外吧。”长公主仍然直率如从前。
“你可知晓一个女人一旦没了道德枷锁,整日离经叛道,先叫人把你看得低,你再稍稍守那么一点规矩,就如浪子回头一样了。哈哈。”
她爽快一笑,“可笑有人就愿意背着虚名,看不见摸不着,却像背了座看不见的高山。我李珺是个务实之人,我可不背。”
“名声有名声的好处,若没好处为何男子都愿意清名在外?”
长公主无奈地说,“也是这个道理。”
“这次过来定是有事要说吧。”李珺请凤药坐下。
凤药端起茶来,慢悠悠品茗。
饮了半盏茶如下定决心,放下那只金贵的天青釉葵瓣茶盏。
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一只玉手紧紧攥着,缓缓递出去。
长公主带着好奇翻开一页,血红的字迹刺痛双目。
而上面的内容更让她感受到多年不曾经历的冒犯和暴怒。
她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一行小字问,“这六月婴胎一只,指的是……?”
凤药垂着眼眸,沉静简短回答,“女婴。”
“腹中还是……?”
“已出生的。”
长公主手掌颤抖,身为人母,无法想象其中凄惨画面。
她重重将册子拍在桌上,连腕上玉镯都击在桌沿上,碰得粉碎,“这些人无法无天!将国法人情统统不放在眼里,别说配不配为人臣,他们配不配为人?!”
“长公主息怒,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公主还是好好看看册上的名字吧。”
李珺喘着粗气又拿起册子,越看越气。
由气转为心惊,由心惊转为悲凉,这才明白为何凤药会这般沉默寡言。
“这东西只怕会气得李瑕犯了心疾吧?”她悠悠叹息。
“如今这东西怎么个用法,我也为难,不是难题不会来寻你一道解决,且这东西关系多少人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所以册子放在你处更安全,你又宿在奉祖大殿,再合适不过。”
长公主疑道,“你一直闭门读书,竟也能翻出这惊涛骇浪?怎么牵出此案的,你又是如何拿到这么保密的东西。”
凤药心下百感交集,为着这东西,死个小前,走了个胭脂,假死个陈紫桓,重伤了曹峥,她自己也担着重大干系,毕竟是她默许放走胭脂和紫桓的。
若叫人知道是她拿了账册,怕会想方设法将她碎尸万段。
消息的保密现下是头等大事。
“说来话长,是我主持赈灾一事,发现了细小线索,赈灾结束后差了人去查,总之若是功,该记曹峥与李仁大功,若是过,便是我之过。”
长公主佩服凤药胆识和细心,“你还真敢!李仁这孩子也真给你争气,不枉你疼他如疼自己亲生孩儿。”
“这话以后休要再提,他是皇上亲骨肉,我只是奴婢。”凤药仍是淡淡的语气。
长公主突然兴奋地一拍桌子,“有了有了。”
凤药看向李珺,“这下好玩儿了,本长公主就要破一破常大人的例。”
她拍着那本册子,“这里的人盘根错节,我们和谁商量都有走漏消息的可能,可这位常大人连门生故吏都全然不理,只谈公事没有私交,几十年如一日,这件事本朝若还有一人可以商议,有他最可靠。
“秦凤药,你不居功,又肯担责,日后一定前程不可限量!“
“凤药不为前程,只想为大周兴盛效犬马之力。这些人,不除掉,我日夜难安。“
长公主这才明了,对面女子那平静的表面下与自己一样,翻滚着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