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红着脸,泫泫欲泣与玉郎对视,仰头引颈就戮,眼中毫无惧色。
“大人那时便放弃我们,现在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玉郎一迟疑,“追我之人真与你无关?你我只是巧遇?”
阿梨点头,“我何必呢,先杀你再救你,不如由着你死在湖中算了。”
她眼含泪水,玉郎从前从未注意过她,只觉她格外稳重可靠。
此时就着蜡烛细看,原是纤弱娇媚的女子。
她闭目,“大人若是怀疑就杀了阿梨,反正大人杀人如杀鸡,也不会在乎手上多条无辜人命,我早在玉楼烧掉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玉郎与凰夫人共事多年,从未见过她小女子的一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觉她对自己的确没必要搞这么麻烦,想杀他,当时不要捞他就可以。
他暂时收了疑心,把剑收至剑鞘。
阿梨擦擦泪,收好梳子,“金大人,卧室打扫干净,请大人进内室休息。”
玉郎闷声说,“玉楼已经不在,我不知你遇到这样的困难,你该来找我。”
他少见地解释,“皇上……不是这么说的,他只说解散玉楼,妥善安排玉楼中人……唉,总是我考虑不周。”
“阿梨,你既已是自由身,我们执平礼,我不是什么大人,你也不再是凰夫人。
“既灭口,我等在皇上眼中就是朝廷钦犯,怎么好找大人帮忙?”
金玉郎沉默,无法反驳,那时候阿梨需要的不是钱,她要的玉郎不可能给得了。
虽此事已经过去,现在阿梨问他这个问题,他还是不知自己会怎么做。
身为绣衣直使,他便是皇上手中的刀,他这把“刀”已经太有脑子,为皇上所忌惮。
胆敢违抗皇命窝藏要犯,那便是威胁到他自己的地位。
放在从前,别说藏起阿梨他们,就是皇上下令,他也会直接抽刀诛杀了眼前女子,全无怜惜,他不是负责判断对错的那个人。
现在他竟然开始在内心犹疑?
…………
玉楼不再,在玉郎的预料之内。
皇上既掌握了东西监御司,便不需玉楼这种见不得光的地下机构。
李瑕叫玉郎管好自己的事,与玉楼切割干净,别再过问。
过了段时日,他告诉玉郎已将楼内诸人遣散,只留一人看守。
那人使用火烛时不小心,点燃堆放柴火的仓库,将楼房烧毁。
这事在皇上眼中只是小事,顺带一提,玉郎也就没有追问。
万没料到,玉楼的毁灭会是一场血淋淋的杀戮。
那楼中连丫头带小倌足有几百人,一夜之间消失,如一枚小石子丢入大湖中,涟漪都没翻几下,就销声匿迹了。
无人在意这些人的消失。甚至大家都忘了,玉楼的全名称做“玉楼春景园”。
阿梨看看窗外,拿起蜡烛前头带路,“请大人随我来。”
她将玉郎带入内室,放好蜡烛,请他就寝。
房内摆设简单,家具粗糙,玉郎反而放下心。
一觉到天亮,玉郎浑身酸软,被一阵强烈的刺痛惊醒。
他的小腿上的伤,在渗血。
听到这房间内的响动,阿梨跑过来,她还穿着薄薄寝衣。
屋内不够亮,她点起一支蜡,跪下身,为玉郎解开包伤口的纱布,伤口有脓血一直渗出。
“不应该呀。”阿梨自言自语,“我得再为大人清洗一番,重新包扎。”
“请大人稍候。”
玉郎本想阻拦,叫她先穿上衣服,一张口只觉太阳穴尤如锥刺。
身上各处关节也疼痛难忍。
那种酸痛与断手断脚完全不同,倒不如拿刀割他来得痛快。
他倒在床上,忍不住呻吟起来。
阿梨烧了水,放凉后,为玉郎清洗伤口,她离他很近,衣衫时不时蹭到他裸露的腿上,痒痒的。
她弯腰时发梢掠过他鼻尖,带着茉莉香气。
她应该不算年轻了,身体却仍紧实,曲线美好,在纱衣中若隐若现。
由她来清洗伤口,减轻不了伤口上的痛,却减轻许多精神上的痛苦。
在她的照顾下,腿上的伤口看起来好多了,又听着她带着沙哑低沉的声音,柔和地安慰着他,竟算作一种享受了。
她的手指时不时按着他腿上没伤的地方,另一只手去处理伤处,玉郎不自在,却不好说什么。
若真说了倒显得自己想太多。
当年凤药照顾他时,除了咬牙忍痛,想骂那丫头几句,却没这么多感觉。
阿梨清洗了伤口,重新上药,忧心忡忡抬起头,伸手去摸玉郎额头,“该不会发烧了吧。”
玉郎撤了下身子,没躲过,被她拉住衣袖,“大人若此时还坚持男女有别,不免太过迂腐,要知道小伤有时也会发展为不治之症。若发烧便是大事,得请大夫。”
她说得严肃,玉郎也就不挣扎。
他心中似猫在抓心挠肝。
很想突然发作杀了眼前的女子,或将她踩于脚下好好蹂躏。
阿梨的手再多停留于他肌肤上多一会儿,他就要拖着伤腿跳起来了。
“好在暂时没烧。”阿梨端来头夜的鸡汤,“大人把汤喝掉。”
“我爱喝烫口的,烦阿梨姑娘为我再热热。”
阿梨见玉郎肯使唤她,只觉心喜,将汤煮沸再次端来。
玉郎指指床边小凳子,“先放这里。”
她出去收拾,再进来看到汤已喝完,玉郎倒在床上闷头大睡。
屋里充斥着热鸡汤的香气。
“大人?大人!”
“用了我无色无味的安眠药,怒目金刚也得闭上眼。”
阿梨自言自语,她走到床边,俯下身细看玉郎面容。
一根手指顺着眉毛到鼻梁,到嘴唇,轻抚下来,口中念念有词,“玉郎,黎梨喜欢你多年,你真的一点不知吗?”
“我那年为你做的大氅你不要,我还收着呢。现在你还会不要吗?”
她的手指顺着玉郎脖颈划到他胸口,“这样坚实的胸膛给谁依靠了?”
她把头贴了上去,又把玉郎的手臂搬动起来压在她后背,就如玉郎正在拥抱她。
“你顺从了我,我便给你治好伤口。你不顺我意,我便把你腿伤变成锯断了它才能保命,那时你身子残疾,还能跑得那么快吗?”
“金玉郎这般厉害要强,也许只锯了小腿仍然要跑,要锯就锯到大腿,没了腿,只有我才不会嫌弃你。”
“我养你一辈子,玉郎。”
她说着绵绵情话,却觉得自己后背上那只手臂越来越用力,搂得她喘不上气。
等她意识到不对,想动弹时已晚了。
金玉郎钳住她的身体,将她固定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摸出枕下短刀抵在她后心,“你到底目的何在?”
“大人搂我搂得这么紧,不觉得阿梨身体很是柔软吗?”
玉郎听闻此言差点就放开了手,甚至一度怀疑怀中的女人是不是玉楼中的“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