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悲伤地看了李琮一眼,对方脸色铁青,脸上红肿一片,愤愤瞪着徐忠。
她突然意识到,不管她有多么喜欢李琮,一旦有了奸情,所有不好的结果,几乎都是由她一人承担。
李琮几乎不会因为偷情受到任何实际的惩罚,皇上也顶多申斥他几句。
这消息是捂不住的,她在京城再也混不下去,成为过街老鼠,已成定局。
她悲悲切切,为自己感怀,转过头,骑上马,大氅在车里被徐忠一起烧掉了。
“琮哥哥,燕翎自此只有你了。”她一声惨呼,云之虽恨她,心觉动容。
徐忠向云之一抱拳,“告辞。”
一群人马卷地而去,一会儿便消失了。
黑暗中,呼啸的冷风中,只留云之、元仪和王府的四名护卫。
“回吧。”云之的声音在黑暗中波澜不惊。
李琮忽然意识到什么,“今日之事,可是你主导?”
“天冷了,您身子不好,还是早日回府的好。来人,扶主子上马。”
李琮这才想起,自醒来他只顾与燕翎卿卿我我,从没注意到,云之再没称呼过他“夫君”。
他上了马,云之与元仪坐车,伴着天空零碎的雪片,一行人沉默着向王府而去。
李琮的披风也一并在马车上被烧了,路上他冷的受不了,对车子喊,“让本王也进车子,太冷了。”
车夫并未停车,云之与元仪没有一人回应他。
一股巨大的恐惧从心底升起,他用愤怒掩盖害怕,“本王说话你们是聋了?停下!”
云之的声音这才从车中传出,“请郡王好好骑马,别逼我,到时丢人的是您自己。”
李琮竟被这普通一句话吓得沉默起来。
“你们先行一步,本王要进宫探望皇贵太妃。”
马车中传出一声轻笑,不知是云之还是元仪,“宫门早已下钥,要探也是明天了。”
李琮看着自己前后,各有府卫,旁边是云之的马车,仿佛他敢纵马逃走,下一刻就会被人强行捉住。
一种从未有过的胆寒袭来,让他感觉自己现下处境十分危急。
明天!明天他即刻进宫,寻求母亲庇护。
脑袋里一直嗡嗡作响,刺骨的风吹透了他单薄的身体——
这具养尊处优,已经被掏空的身体。
他哆哆嗦嗦骑在马上,头发晕,连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这一生中,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苦。
好容易走到大路上,雪片也变大,实在受不住,他勒住马,向府兵喊,“把披风给本王,反了你们了,待回了府,本王一定重重惩治你们不敬之罪。”
一名府兵不吱声,回头扬鞭打在李琮所骑的马屁股上,马儿吃痛用力飞奔起来。
自始至终,他不与李琮交谈,也不与他有任何眼神接触。
李琮细看才觉得这人眼生,不是自己府上的人。
常云之为了捉奸从常府调的府兵,并未用一个王府下人。
一股恶寒涌上来,他的手僵得拉不住缰绳,马儿一颠,他一头从马上栽下,晕过去。
云之这才命人把他抬到车上,一行人回到王府。
早有人过去通报,马车一停下,几个姨娘都在门口翘首以待。
一大群下人抬着条凳等在那里,还有人抱着厚披风。
府里人见到车子,一拥而上,将李琮从车中抬出,直接抬入微蓝院主屋寝房内。
云之打发娘家府兵回去,几个姨娘簇拥着她。
灵芝急得上火,看到云之青白的脸色,生生把话咽下。
直到闲杂人都回了房,云之喝了碗姜汤方才开了口。
话未出,泪先流,“几位姨娘可知我从哪里找到的夫君吗?”
元仪扶了扶云之,示意自己来讲。
“咱们王妃今天接到国公府徐将军之约,说有要事。”
“元仪见将军行事诡秘,便陪王妃一起。”
“原来是咱们夫君偷了人家徐将军的发妻。”
“这怎么可能!”灵芝惊得站了起来,不敢相信,但她心内实在否认不得,那个妖精整日来王府拜访,忽然一天不来,李琮便时常出门,还专门造了新的大马车。
“当场捉住,那贱人裙带都未及系起,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将军宽厚,并没把夫君怎么样,只是领走了金燕翎。”
梅姗犹豫道,“听说夫君与燕翎是青梅竹马,不知真假?”
云之疲倦地点点头,“灵芝妹妹,夫君托付你照顾吧。将军恼怒叫人烧了咱们府的马车。”
“他在冷风里站了许久,想来又着风寒了。”云之解释。
灵芝絮絮叨叨,“这可怎么了得,夫君身子骨本就刚好。”
“我倒瞧他身体好得很呢。”元仪冷嘲热讽。
丫头来报说热水已烧好,灵芝叫了下人,将李琮抱入浴汤中,让他先把身子暖过来。
他本就虚,这次又吹个透心凉,虽身子暖透,却只醒了一下,就又闭上了眼。
云之吩咐一早叫黄杏子来开方,煎药为李琮治病。
回了西配房,云之换了衣服,房内早已烧了炭盆,暖如春日,她舒服坐下,元仪坐她对面,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场戏,总算陪着金燕翎唱完了。
燕翎一到将军府就被关起来,一应用品,徐忠并未克扣,只没说要关她多久。
燕翎这才崩溃,拍着门求徐忠,“夫君,我错了,不求你饶了我,只求你救救我父亲。”
徐忠隔着门为难地说,“夫人,为夫真的做不到,毕竟,你的信件经由你夫君之手交给皇上。我本打算负了你便养着你,你想走我给你一纸休书。没想到你送为夫一份大礼呀。”
他声音分外平静,没有怒意,燕翎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靠着门慢慢滑下去、滑下去,屋内生着火,她却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新皇痛恨贪腐,你父亲万不会再起复。”
“夫君,看在儿子的份上,你可怜可怜我……”
“燕翎,我会一直养着你,别的就别再多求了。”
不管金燕翎如何拍门哭喊,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燕翎被关在将军府角落的小院中,院门被徐忠锁起来。
一日三餐有人送去,只是“养”着她而已。
儿子许久回府一趟,也是回国公府的祖父处,徐忠告诉他,母亲生了急病过世了。
不管他多么伤心,时间总能让他淡忘一切。
自此,金燕翎只能先成为别人的小小话题,之后便被人渐渐淡忘。
她的一切,如一粒微尘,消失于这世界上。
第二天,杏子来了王府,见李琮感了风寒再次倒下,只是好奇地看了云之一眼,也不多话,诊脉开方。
只有元仪、云之知道,李琮身子着实掏空了,好好将养,也只是起得来而已。
这次不必让他晕过去,只需他卧床便可。
他前头由于身子虚,为与燕翎欢好,一直在府上用着补品。
亏虚的身子,强行大补,虚不受补,只会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杏子给他开了几味药,怜悯地看着躺在床上,眼下由于纵欲而形成的乌青,只能在心内感慨一句,凡事有因有果。
皇贵太妃处还得说明缘由。
云之不打算给自己婆母留面子。
进了宫,她原原本本将燕翎与李琮之事禀明,哭着骂燕翎一场。
她心知,这种偷情之事放在女子身上,被吊死也是死有余辜。
放在男子身上,只是一个小错误。
这种事坊间传闻实在太多。
她没心情拿着这种事为自己讨公道,这一切,由燕翎而起,就由她自己承担吧。
毕竟,都是燕翎害得李琮掏空身子,再次躺下。
皇贵太妃并不为李琮乱来而抱歉。
她担心的是得罪国公府,又担心儿子身子是不是真如云之所说,已经虚得只剩个壳了。
此时,小儿子李璟到殿中来给太妃请安,皇贵太妃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伸出两条手臂,接自己的小儿子。
云之低头一笑,此后,李琮的路听天由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