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间，石子与龟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石子落下，八卦龟踉跄着起身，脸上逐渐浮现出衰老的皱纹，手掌翻转间把石子重新收拢，最后才轻声回复：“卦象为中吉，过程坎坷，大业可成。”
邱珠朱唇轻挑，上挑的眼尾似钩子般落在八卦龟的身上，见对方两股战战抱着自己龟壳的样子，祂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屑。
空荡荡的神殿大厅回响着祂柔媚的声音：“诸位，这次可愿意与神殿共成大业？”
“做众神之主，掌宇宙法则。”邱珠屈指微弹，蛇尾上被符镀弄出的伤痕一点点消散，祂摇曳着腰肢站起来，双手张开：“成为大人麾下最强的神将。”
藏匿于迷雾之后，仅存的几位神明沉默片刻，到底俯首称臣：“谨遵神殿号令。”
站在邱珠身边的老者更是撑着拐杖，恭敬地弯下腰，“谨遵神殿号令。”
“很好。”邱珠眼睛微微眯起，抬头看向神殿大门的方向，金色的光芒落在祂的瞳孔上，琉璃般的质感让祂本就冰冷的神情更加骇人。
“那就先杀了那几个叛徒。”
“是！”藏匿于迷雾后的众神争先恐后地离开，化为一道道拖尾的流光飞向天际。
随着众神的离去，神殿内的热闹劲也逐渐消散。
八卦龟行了个礼，正要开口告辞，一股幽香涌入鼻腔，等祂定睛一看，邱珠已经站在祂的面前。
尖锐的指甲勾着祂的下巴，映入眼帘的是邱珠泛着冷意地笑：“你养的那些废物呢？”
“……小神早已遣散了祂们。”八卦龟脸上带着悲痛，嘴角轻轻抽动着，又按捺下去自己的神情，缓缓开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小神护了祂们数万年，够了。”
邱珠没说什么，只是腰肢微晃，把前路让了出来。
在八卦龟迈出神殿之前，传来邱珠似笑非笑的声音：“神殿从不滥杀。”
“这是自然。”八卦龟转过身，再次行礼，祂因为神力消耗过度而有些苍老的脸上带着谄媚地笑：“小神只想求得神殿庇佑，绝无二心。”
神殿内一片寂静，等八卦龟试探地掀起眼皮时，邱珠和那位仙鹤老者早已消失。
祂咬紧牙关，把自己即将吐出的那口浊气咽了下去。
“哗啦哗啦。”
龟壳中星石碎片做成的石子发出撞动的声音。
八卦龟脸色大变，祂把龟壳重新藏进自己的空间内，一个闪身从神殿离开。
神殿众神在追杀叛逃的神明，而桃花源的结界更是被未知的力量不断攻击着。
周优优站在桃花源中，拽着女人身上的锁链，任由对方的皮肉一点点溃烂，露出里面的白骨。
与沈玉衡极其相似的因果之力再次向外扩散。
结界之外的轰鸣声愈发严重，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屏壁上出现了细碎裂痕。
陆东序狭长的眼尾流露出漠然，抬起手触碰沈玉衡发丝的动作却温柔无比。
在场几人的注意力都在女人身上，而陆东序则眉眼平和地给沈玉衡把长发编成松散的麻花编，神力编制而出暗红色的发绳，掺杂在发丝中，最后绑住发尾。
陆东序盯着沈玉衡的后颈看着，手指顺过发丝，指尖轻触着沈玉衡温凉的颈侧。
“谢谢哥哥。”沈玉衡露出笑容，摸了摸头发，手指更是勾了勾陆东序的指腹。
沈玉衡感觉自己充电结束，对着周优优直言道：“既然外面的东西想进来，就让它进来吧。”
周优优眉尾微挑，“行。”
她手中握着那能够弑神的三棱锥，直接刺入了女人的大腿，手臂向着斜上方一划，直接割下一大块血肉。
桃花源的桃树再次发生挪动，枝繁叶茂的树干带着莫名的阴气，使得女人的脸色愈发惨白。
由于过了那条小溪，这边的空间都是禁止使用神力的范围。
在山洞范围内，沈玉衡和陆东序还可以暂时地使用神力，更能够抵挡住片刻的反噬。
或者说，反噬发生前，他们就已经收回了神力。
可惜那被锁链束缚的女人是一件“失败品”，她难以控制自身力量，不断地外溢着因果之力。
因此在她被扯出山洞的瞬间，就一直被桃花源内的法则折磨着。
周优优抬起头，提醒一句：“准备好，那东西大概率是个恶心玩意。”
“……很丑？”沈玉衡歪歪头。
周优优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肯定地点头。
沈玉衡忍不住小猫龇牙，陆东序手掌成拳抵在唇边，遮掩住笑意。
虚假的明媚天空像是被人撕毁的绢布，从中间开始出现不规则的断裂，甚至让人怀疑自己听见了撕裂的声响。
外面的震荡和吼叫声变得愈发清晰。
鸭嘴神拽着兔子神站到了沈玉衡的身侧，祂努力挡住陆东序那足以冻死神的视线。
好在陆东序只看了祂一眼。
“砰！”一摊黏糊糊的液体砸在了裂缝的边缘上，蔓延的同时更是用力撕开结界。
“很像呕吐物。”沈玉衡面无表情地评价着。
周优优耸耸肩，抬起手把从女人身上削下来的肉扔到空中。
那腐肉般的液体瞬间灵活起来，直接卷起肉，躯壳上的黏液沾染在上面，散发出一股股腥臭的白烟。
“咕噜，咕噜。”液体内部发出声音，发觉这血肉的力量确实是大人所指定的，它发出了兴奋的嚎叫。
天空中的结界在周优优的放任下彻底塌陷。
沈玉衡扫了一眼，最后冷着一张脸，用手掌盖住了眼睛：“好歹也是神界，弄出来的生灵这么丑吗？”
“神明的恶趣味。”陆东序站在沈玉衡斜后侧，下巴微压在沈玉衡的肩膀上，低沉悦耳的嗓音划入沈玉衡的耳中：“玉衡，神不懂怜悯与慈爱。”
“一切都是假象。”陆东序亲吻着沈玉衡圆润饱满的耳垂，温声说道：“用来骗取信徒，汲取更多力量的手段。”
就算是陆东序自己，也时常庆幸自己的皮囊对沈玉衡拥有足够的吸引力。
沈玉衡轻笑了一声，盖着眼睛的手挪开，蓝眸望向天空，调侃道：“所以哥哥这么好看，是为了多些信徒吗？”
“不。”陆东序毫不迟疑，语气缱绻温柔：“我是为了成为你垂怜的信徒。”
沈玉衡轻哼一声，嘴角却因为喜悦而不自觉地勾起。
桃花源的法则已经衰弱，那女人身上腐烂的速度大幅度减弱。
沈玉衡抬起手，指尖凝结的因果之力闪烁着光芒，所形成的光弹直接射在了结界的上空。
神力落在那如烂泥般的肉色黏液上，伴随着轰鸣声与烧焦后，卷曲的残骸掉落，这片桃花源结界彻底消散。
周优优把女人扔到了兔子神的脚边，冷笑道：“看好这个失败品，不然我们都得死。”
兔子神赶忙点头，细长柔软的耳朵竖起，警觉地颤动着。
鸭嘴神则眼皮耷拉着，眼神落在呆坐在地上的女人身上，神色莫名阴冷。
“嘎吱，嘎吱。”头顶上那入侵者的模样终于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伴随着结界溃散的虚浮光点，对面的黏液也似乎多了许多形状。
挪动之间带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沈玉衡深吸一口气，抬手转动一下手腕上暗红的弯月环，思考要不要直接弄死。
“交……”那怪物缓缓发出声音，身上诡异的声音不断传出，“肉。”
那怪物的整体形态像是一张诡异的面皮，上面仿佛没有完整的肌肉连接，反而是些糜烂的肉黏在一块。
每次颤动都像是失去筋膜的血肉鼓动，在咕噜咕噜的声响中，一只只眼睛雕刻在烂肉上面，眸光各异的眼球疯狂滚动着。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落在众人的头顶。
“这是监管者。”陆东序微凉的手指伸入沈玉衡的指缝，安抚住对方被丑到暴躁的心情，缓缓解释着：“在神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特殊造物。”
“负责监管众神，若是有神明无法承当自己的权柄，就会被监管者催促对方自我封印沉睡。”
陆东序说着，俊美的脸上带着微妙的嗤笑：“我还不知道这个东西，竟然有主。”
“杀了？”沈玉衡考虑到自己可怜的眼睛，准备直接杀干净。
神界就这么大，这幕后之人也跑不远。
陆东序和周优优都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尤其是周优优补充了一句：“那块血肉已经让它吃了，它的主人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
“换句话说，既然祂想让你死……”周优优屈指勾了勾兜帽的边缘，眼眸被帽檐阴影微微遮掩：“就一定会现身。”
沈玉衡暂时没心情去窥探自己半个前世，作为“神明”时的故事。
因此他只是看了陆东序一眼，莹润的唇带着张狂笑意：“那我去杀了。”
话音刚落，他手腕上的弯月环瞬间扩大，形成武器落入沈玉衡的掌心。
陆东序微微点头，身上的黑袍光影流转，星辰之力外散。
点点星光在空中搭建成桥，幽深华美的样子，与浮在众人上面的丑陋监管者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星辰在空中铺路，等待沈玉衡如灵动狡黠的猫，步履轻盈地踩在上面。
“肉……”监管者发出模糊不清的嘟囔声，身上的血肉蠕动着，那眼球疯狂转动。
它似乎感受到沈玉衡的杀意，因此它直接蜷缩着肉体，那眼睛里发出诡异的光线。
光线在空中折射出灰暗的影像，沈玉衡略微侧过腰，垂下的眸子清楚地看见光线落在星辰阶梯上的样子。
那由陆东序编制而成的阶梯，竟然在光线的攻击下瞬间消散大半。
“啧。”陆东序咋舌，眼皮微掀，幽深的眸子看向天空，似乎在考虑自己动手。
不过他的杀意只有一瞬，就再次修复好阶梯，做个沉默的守护者。
沈玉衡每踩在阶梯上一步，就会撕开一段空间缝隙。
不过三秒的功夫，沈玉衡已经跟监管者站在了同一高度上。
“咕噜……”监管者扭动着身体，它的眼睛里射出与虚无同源的力量，只要砸在神明的身上，足有一成的概率能让神明瞬间化为灰烬。
确定好距离后，监管者身上的眸子竟然同时发出虚无光线。
陆东序在下面张开屏障，护住众人。
沈玉衡嘴角勾起，眼里的时间链条转动着：“呦吼，有意思。”
在这时间法则掌控的空间中，监管者的动作将会被放慢十倍。
时空权柄的力量强大，对于现在的沈玉衡来说，这种程度的使用刚好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监管者那近乎一摊烂肉的面皮上，眼球咕噜咕噜地旋转着，角度刁钻的攻击冲向沈玉衡。
烂肉更没有休息，变成一节节令人恶心的触手，如鞭子般甩出，对着沈玉衡的脸就抽了上去。
沈玉衡眼睛睁大，猫瞳般的眸子闪过意外，“你这是嫉妒我更好看吗？”
沈玉衡笑着调侃，手上的动作却不见慢。
在时间权柄的操控下，沈玉衡手掌内的弯月环翻转着，划在那神力射线上，成功隔绝。
那灵活的烂肉触手更是被他挥出的因果之力直接砍断。
陆东序站在下方，在他的眼里，眼前的一切都有命运的丝线连接着，而他与沈玉衡的身上，更有一条明晃晃的红线。
“姻缘。”陆东序嘴角轻勾，喃喃自语。
陆东序艰难地把视线从沈玉衡的身上挪开，看向了监管者。
监管者的身上与他们也有细小的丝线，代表命运之间的纠缠。
陆东序略失血色的指尖轻轻勾动，在命运的操控下，原本高悬于空中的监管者身形摇晃，竟然有下坠的意思。
沈玉衡眼里闪过笑意，并没有拒绝陆东序的好意，直接以更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监管者的身上仿佛失去表皮的烂肉蠕动着，里面传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带你，走。”
“走？”沈玉衡笑了一下，脸颊上梨涡微微浮现，他左手握住摆渡匕首直接刺入监管者的血肉中，右手的弯月环更是瞬间扩大百倍，直接套在了监管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