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险起见,辛煦和沈丘也跑了一趟温以柘的卧房和骆岐川的书房,认真翻找了他们房间中的文字资料,同样并未找到相关的、可以证明他们两个人是有意让替身食用过量海鲜,从而导致她中毒的证据。
但是替身的身体里的确有三价砷毒素。
也就是说,她身上这毒其实就是一个滑稽的巧合。
此言一出现场的嘉宾都不禁咂舌。
{所以知识是个好东西,食物相生相克,真的马虎不得!}
{但是其实尸检报告也说了,这个毒素并不足以致命,所以即便真的有人故意致使她中毒,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吧?}
{但是至少可以用排除法排除掉错误答案吧?}
{背景故事的还原只是为了让故事更加完整,实际上排凶不能只看杀人动机,还是得看嘉宾们是不是有时间和条件能够作案!}
{楼上一看就老剧本杀人了!实不相瞒直播追到现在脑袋已经一团乱麻,笔记都记出花来了,真相还是盘不出来一点儿!\/撇嘴}
“不过,除了这事儿,我们倒是发现了些新的线索。”沈丘说着,递出了一张线索卡照片。
沈丘这么多年与替身相互配合,按照段宝珠的遗愿一直平衡着倭军、国军、革命军三方的关系,不但在夹缝中生存的有声有色,还将自家生意越做越大。
而沈丘也早在骆岐川成婚后就开始慢慢放权给他,有意扶持他成为临江商会的新会长,与此同时也将与国军联系的方式交代给了他。
可实际上,她却并未问过骆岐川的意见。
她一厢情愿的认为“爱国”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可她不曾想过,有人在国家大义面前,也会认真的权衡利弊。
骆岐川并非是真的不清楚《圣经》密码背后的人是国军,相反,由于对方并未设防,他早就猜测出了对方的底细。
可他并不认可这样的行径。
段府背负着千古骂名,被人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所做的算的上是日进斗金的生意。
就拿了这么一个超级大反派的剧本,按常理来讲,段家人该做的是在这乱世之中尽可能的敛财以及独善其身。
可段家却为了援助军需,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做了一个怎么算怎么是个亏本生意的买卖。
当下这般腐朽的时代,已经从骨子里烂掉了。
官员贪污腐败,机关官商勾结,祖国内忧外患,就连国土都被占据的残损斑驳。
与其尽心竭力挥开那铺天盖地的云雾,竭尽全力剥开躯壳,得见其内里崭新的灵魂和血肉,不如趁机抽身而出,明哲保身,尽早全身而退。
当今这局势,任谁都看得出,无论是国军还是革命军都胜算低迷,何必还揪着所谓“故土”不放,苦守在国内?
骆岐川不得不感慨,段宝珠年轻时的确是个极有手段的女人,可是如今,她老了。
她摒弃了身为商人敏感的天性,忽视了自己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了与故土共存亡的坎坷道路。
明明此时她最该做的就是带着全家人和多年来的积蓄,一同离开华国,像那些早早就移民国外的豪绅富甲、达官显贵一样,去到一个没有战争也没有压迫的地方去。
而不是在这个泥沼里继续苦苦挣扎。
每月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一天两天他忍了也便罢了,可是,他却在真正接手临江商会的事务后,亲眼得见了段府的账本。
偌大一个段府,账户上竟然没几个大子儿。
数额庞大的流水让他对替身的行为更具怨念,可是他却难以动摇“段宝珠”的决定。
“我们在骆岐川的书房里找到了临江商会的流水账本,其实临江商会完全没有我们明面上所看到的那般威风,天天四处打点就已经是很大的一笔开销了,再加上‘八方有难,一方支援’,段府的经济状况实际上比我们想象中差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段府最有钱的实际上是有着一箱金子的温以柘。”辛煦说着,似乎有些无奈似的摊了摊手。
沈丘对此倒是没什么表示,她抬了抬下颌,说:“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让替身限制温二少的花销的原因,以府里当下的经济情况,开源节流才是王道,毕竟账面上的确是相对拮据了些。”
“你们应该还记得我保险柜里的金条和支票吧?你们可能觉得那其实看起来不少,实际上那些金条和不动产证明是段府当下可动用的全部资产。”
作为一个商铺开到大江南北、全国内外的商会,甚至垄断了最为盈利的芙蓉膏生意,还掌握着药品和枪械走私渠道的段府,能动用的财产不过区区一保险柜的金条。
{突然明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人家那么多金条都得是拮据,而我一年不吃不喝都赚不到一根儿小黄鱼,嘿,给我穷笑了!}
{段府这么多张嘴,再加上还得做生意周转,如果只有这些财产的话,账面上的确是不太富裕啊……}
{骆岐川十年前因为所谓的‘杀父之仇’杀了真正的段宝珠一次,这次他不会因为不满替身捐赠物资的行为,再杀她一次吧?毕竟没了替身,在他的视角看来,就没人干涉他的行为了,毕竟董家人在商会里是不管事儿的……}
“傅先生,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兄长曾经收到过密报信,而你是为了调查密报信的真假才出现在这里的,是吧?”沈丘说着,看向傅珩之,似乎想再跟他确认一下这段信息的准确性。
“没错,兄长本就对频频哭穷的段府态度起了疑,又刚巧在这时候接到了密报信,其中提到‘段家疑似暗中通国军抗倭’,所以他才想找个可信的人前来一探究竟。”傅珩之点了点头,对此表示肯定。
“那封信其实是出自骆岐川少爷的手。”沈丘说着,指尖推出一张线索卡照片,上面其实是用炭笔涂黑的信纸,隐约拓印出来一些文字。
“举报信的内容其实就是段府有人表面上对大倭帝国忠心耿耿,实际上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实用意是通国军抗倭。”辛煦说着,眉心微微蹙起。
“不仅如此,他还附带了用《圣经》加密过的信件,并且详细讲解了密码本的使用方式。”
此言一出,无论是现场的嘉宾还是线上的网友都不禁哑然。
骆岐川这次是直接把整个段家都给卖了。
{这个人设是不是沾了点什么私人恩怨啊?许家这是夹带私货了吧?}
{这没脑子的是不是有些过于离谱了?跟倭军举报之后即便是得到了一个理想化的结局,段夫人被处决,骆岐川自己接手商会,可是最终的利益所得不还是得掏出去给倭军?这跟给国军和革命军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落不到他自己手里么?}
{我不理解且大为震惊,难不成他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大义灭亲的行为得到倭军的重用从而飞黄腾达?应该不能这么癫吧?}
{我承认我在珩哥身份刚被揭露的时候表现得过于大声了点,这么对比了一下其实有人更加面目可憎,连珩哥都让人看着顺眼了些呢!}
{珩哥当时不是说了么?倭寇大军在镇子外面围上了,只等他确定了段府阳奉阴违的真假拉扯信号弹,便会有人攻进来踏平春江镇……}
{所以其实他不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差点把自己给送走了是吧?!}
简不听歪头看向傅珩之:“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伪装成国军来段府的原因?”
傅珩之眼眸含笑,闻言低垂了眉眼,看起来温和平静:“没错,我表面自称魔都商人前来沟通洽谈商业合作,实际上暗暗透露我是国军军官,为了筹集资金前来求援,继而试探段府的态度。”
“只不过我没想到,竟然被搅和进了杀人案件,直接被扣在了段府不能轻举妄动。”
“你这次任务的最长时限是多久?”简不听听了他的话,侧头思索了片刻,再次询问道。
“明天晚上八点半,若是我再没有拉动信号弹,也没有传信回去,大军就会直接攻进来。”傅珩之说着,模样看起来有些奇异的乖巧。
“所以在明天晚上八点半之前我们得把凶手找出来,并且尽可能的解除这次危机。”沈丘皱了皱眉,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似的。
“骆大少爷不想开口解释解释么?”辛煦却看向骆岐川,声音中难得带了些火气。
骆岐川听了只是抬了抬下颌,语气听起来气焰嚣张,带了几分不屑:“天下如此之大,为何拯救世界的担子非得压在我段府肩上?骂名和排挤是我们背的,可福气却半点儿没享,凭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带着全家人明哲保身罢了,又有什么错?”
“再说,你们不会以为,被排挤、被霸凌的只有虞娇娇那个废物一个人吧?”
段府的孩子,从小都是浸淫在流言蜚语中长大的。
因为他们都有个叛逆的母亲。
在当下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从一而终”“一女不事二夫”。
对女性的“贞操”有着极为严苛的“凝视”意味。
而在段宝珠的第一任丈夫死后,流言蜚语便没有停歇过。
“我就知道,她一看就长了副克夫相!”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老段家夫妇也不知道看上了她什么?不收养个儿子偏偏收养了个赔钱货……”
“听说这丫头跟老段搞破鞋认识的,老段媳妇儿嫌老了老了纳妾丢人,索性对外称是女儿……”
毫无来由的谣言接踵而至,尽管她成为了新的黑帮大姐大,也难以杜绝她身边的闲话。
她自己或许听不见,因为那些人畏惧她的身份,自然不敢在她的面前大张旗鼓的嚼舌根。
可背地里却不会收敛,她自己可以装作充耳不闻,毕竟她生于泥泞,早就习惯了这种被鄙夷耻笑、污蔑构陷的生活。
可稚嫩的孩子们却没办法不放在心上。
“你看那个孩子,就是段家那个毒妇的孩子,跟他那个死鬼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我要是有一个这样水性杨花的妈,怕是连门都不敢出,长得漂亮就是好,有什么困难脱了衣服睡上一觉,就全都迎刃而解了,竟然连金武都被她弄死了……”
“头一回听说女人能嫁三次的,这要是搁古代那都得被浸猪笼!谁家摊上一个这样的女儿可真是丢死人了!”
“听说她以前是个夜总会陪酒的,要不怎么说她好手段,摇身一变竟然跟她以前的金主们平起平坐了……”
俗话说“气人有,笑人无”。
当人苦到了一定程度了,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了。
甚至只有看到别人过得更悲惨些,自己的心头才能舒服些。
骆岐川的神色有些不耐烦和厌恶:“我要救的国,要挖空我最后一滴血肉,那些孝敬上去给国军的所谓军需物资,最终换成了军阀太太手上的一颗红宝石,耳朵上的翡翠坠子,真正花在保家卫国上的不过是凤毛麟角。”
“至于那些我要救的穷苦百姓,他们茶余饭后将我段家往事添油加醋的当做笑柄,表面上对我们恭恭敬敬、客客气气,背地里对着我指指点点,恨不得马上把我踩在脚下、任人磋磨!”
“如此的国家,如此的人民,我竟然还要殚精竭虑、豁出性命的去救它,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可世界为什么偏要以痛吻我?大家朝我扔泥巴,我拿泥巴种个花,可是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朝人扔泥巴本来就是错的!}
{突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我知道他这样的想法不对,可是我竟然能理解他的心境……}
{他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吧……毕竟承受谩骂的是他,其他人也没有资格慷人之慨,在这样的情况下逼迫他继续走段夫人安排的老路,其实也是一种道德绑架吧?}
{突然发现,顺境之中能看到的不过是皮囊,逆境之中方显灵魂……段宝珠她真的称得上是女枭雄!暴风哭泣!}
大家都用轻飘飘的言语伤害着他,他看着那些言语造成的伤口腐烂生疮,最终留下丑陋的疤痕。
而这时候突然有人找到他,告诉他以前伤害过他的那些人要死了,只要他献出他的血肉,那些人就有机会活下来……
“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