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长老神情严肃,当众宣布了盗取千云重水一事的来龙去脉,并定了祝秾的惩罚。
“……贼人可恶,我们不会放弃追捕,定要将他捉拿回来实施惩罚,祝秾不经诱惑,铸就大错,死罪不至于,活罪难免!经过我们执法堂的商议,决定剥离祝秾的情丝,受千云重水涤神寒骨之刑!”
“可恶,下手居然这么狠!”
三长老一跺脚就要冲上去,被一左一右的大长老和二长老桎梏住,一个定身,一个捂嘴。
三长老动弹不得。
岁木的人都无动于衷,其他几堂的人更不会上去阻止。
先不说祝秾罪行确凿,光是执法堂长老的武力值,就令他们望而却步。
执法堂的大长老轻描淡写地定下罪责,挥袖收走关押祝秾的光笼,飞身去了三峰之间流淌的千云重水,那里的效果最佳。
三峰之间乃禁地,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去的,能到那里的,只有各堂的长老,少使也没有资格。
太阴峰巅。
青袍男子问:“决定好了?”
陈葭借着光幕旁观了执法堂长老处理此事的全程,叹口气:“此事,我亦有责任。”
青袍男子轻笑:“凡人的虔诚一无是处,如同裹着蜜糖的砒霜,若是信了,便会万劫不复。望你引以为戒,不要对凡尘俗世动恻隐之心。他们,不值得。”
陈葭将吹到面庞的长发捋到耳后,促狭:“这是大人您的经验之谈?”
青袍男子“呵”了一声,睨她:“但愿你回来时,还能如此伶牙利嘴!”
陈葭将明月心收回神识,微笑反击:“那就借大人吉言了。”
青袍男子选择送她一程,将她送到了山下。
“大人,何事惊动了您?”
执法堂大长老刚抵达三峰之间,就瞧见陈葭立于千云重水之畔,身姿岿然不动。
“大长老请起,此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了结。”陈葭抬手阻止长老们的见礼,说明自己的来意,“涤神寒骨之刑,便由我代之受过。”
动心的人,才会长出情丝。
而带着情丝淌进千云重水,不亚于割肉刮骨三千片,片片销蚀神魂,永无寸进之日。
祝秾压根不懂岁木长老们听到刑法时的义愤填膺和悲怆。
恨执法堂长老的刑法严苛,也恼祝秾忘记了往日长老们的谆谆教诲才犯下过错。
执法堂大长老着急了:“聆听祈愿是大人的职责,您出手施救亦是情理之中,没有半分逾矩之处!而祝秾错就错在妄动凡心,才会容易被贼人利用,酿下大错!”
其他长老:好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如此巧舌如簧!
谄媚,实在是谄媚至极!
“常言道,有因才会有果。今日种种,皆因当日我之过,祝秾有错,我亦难辞其咎。”
执法堂大长老:“可是——大人您——”
您不一样啊!
陈葭抬手阻止了他的劝阻,“我心已定,大长老不必再劝。”
“哎——”大长老和执法堂的其他长老对视一眼,无奈地退到身后,将祝秾连同光笼一起放出来。
祝秾虽在大长老的袖里乾坤中,但这事大长老没特意回避她,因此她也听到了陈葭的决定。
“是你吗?”
陈葭!
太阴一身深蓝色镶银边的华丽衣袍,面覆淡青色面纱,长发简单束起,双手搭在身前,朝她走来。
望着她熟悉的眉眼,清冷如辉月的眸光,祝秾下意识屏气,不敢叫出她原来的名字。
“可能有些痛,很快就会结束的。”陈葭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中央,掐诀的指尖很快冒起一簇银光,一根血红的情丝乖顺地从祝秾的额间符文中央冒出来,落在陈葭掌心。
伴随着情丝的剥离,那些伴着痛苦的回忆也不再波涛汹涌。
她如同一个局外人,冷静地旁观了这份感情的始终,留下了讶异和不解的眼神。
紧随其后的便是心神的疲惫,那是剥离情丝的后遗症,休养两三日便会自行恢复。
“三长老……”
差点昏倒的祝秾被三长老接住,三长老拎着她飞速下山,主要怕执法堂反悔。
祝秾挣扎:“太阴她——”
“即使太阴替你承受惩罚,我们也是没有资格旁观的。”
其他长老在祝秾抽离情丝后,已经自觉离开了。
他们岁木,难道不够有觉悟?
“太阴真的很有担当,不枉你天天记挂着她。”三长老将祝秾送回住处,嘱咐她休养几日,也避避风头。
太阴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这可不多见!
为避免节外生枝,短时间内,祝秾还是不要出去了。
千云重水之畔,陈葭缓缓踏入,走到水流中央,任水流没过头顶,只余青丝漂浮在水面上。
痛苦跗骨而生,她闭眸仰起头。
终究是她自以为是了,以为插手便能改变因果,结果更加不可预测,把祝秾牵连进来。
“神失去了双眼,双耳,唇舌……从此,不再看,不再听,不再回应……”
意识恍惚间,竟回到了那一瞬间。
他低声叙述着神诞生和沉睡的历史,凉薄的嗓音似乎并不为故事所动,始终保持沉寂的情绪。
“世人皆愚昧,所谓的祈愿,是执念的化身。若是沾上,万劫不复……”
又想起他漫不经心的告诫。
陈葭挣扎着从千云重水中站直身体,溯流而上,一面忍受着心神重创的苦楚,一面拷问内心的坚守。
额头代表太阴的符文浮现,眼底明月印上瞳孔。
她没有哀嚎半分,就这么一步一步,顺着千云重水分支流淌的方向,走回了太阴峰。
“当真是,小瞧了你……”
青袍男子立在峰巅,逆着流淌的月光,银华披泻一身,平添几分温和。
陈葭抬头望着面前的人,摇晃了几下,栽入对方怀中。
出乎意料的,永远包裹在朦胧虚幻中的大人,宽大的怀抱带着凉意的真实。
第一次望进那双灼人的浅金色眼眸,陈葭愕然,他竟然有一双如此光辉耀眼的眸子!
是浅金色的啊!
她不由自主问道:“大人,世人皆愚昧,我在您眼中——亦是如此吧?”
他垂眸而望,双手背在身后,并没有扶她,任她抵在胸膛,良久轻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