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晦涩难懂的字符落下，天地震荡，湖面泛起微澜，立在上面的长老纹丝不动，仔细一看，原来他们的脚离湖面还有一点距离。
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拔地而起，从圆台径直冲向天际。
刚才自男子口中吐出的神秘字符化作亘古沧桑的纹路，游走在光柱中，慢慢变大，就像嵌在了光柱上。
“神明在上，赎我执妄。”
白榆低头，双手合十，神情虔诚不已。不光是白榆，其他长老也都无比虔诚地默念这句话。
纯白的信仰光团自这些长老胸腔飘出，飞向光柱。
与此同时，还有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四处飘来，一点点融入光柱。
神诞日，从来都不是圣地的专属。
那些被纳入圣地保护范围的人们，也会在同一天，朝着圣地最高峰的方向，闭眼祷告。
“闭眼，静心！”
三长老传音告诫，岁木的少使们不敢抬头再看，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学着长老们的样子祷告。
祝秾虽然闭上眼睛，但心并没有静下来，而是浮想联翩。
她觉得那个人的背影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一个许久不曾见过的人。
陈葭和男子笼罩在金色光柱中，当冲天光柱拔地而起的刹那，耀眼的光芒令她下意识抬起手背，遮挡双眼。
祭祀流程走完。
青袍男子负手而立，在光柱的照耀下，身形仿若虚无。
偏他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双手揣袖，一步一步朝她踱过来，身形逐渐凝实。
挥手将她送到光柱中央，“既然来了，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陈葭莫名，只觉得他挥袖送过来的风都是冰冷的。
那些飘进光柱的光团和光点，游离在巨大的冲天光柱中，并未和光柱融合。
陈葭静静看着，那些光团拼命想融入光柱，每当它们撞在光壁上，总是会被无情弹开。
光点在光柱中悠然漂浮，没有强行碰壁。
很快，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像是千万种声音一起回荡发出的声响。
不可控制的，她听见了很多种声音。
“神啊，保佑我儿此行顺利！”
“神明大人，愿您保佑家人康健，无病无灾。”
“神啊，您若是真的存在，可否给我强大的力量！”
“神啊，为何您对人的痛苦置若罔闻，难道我们平民百姓的命，就该卑微至尘埃吗！”
“为何好人总是命运坎坷，恶人却能逍遥自在呢？”
“我想要长生不老……”
“我想要儿孙满堂。”
“我想要……”
信仰并不总是纯粹的，虔诚的另一面，往往是等价交换的祈求。
陈葭不由想起那本古籍上的故事，神的诞生，混沌中有了天地分明，诞生了日月星辰，创造出五行……后来有了人。
人供奉天神，虔诚地献上自己的所有，祈求神的垂怜，满足自己的欲望。
人因欲望而强大，也因欲望的无休止而丑陋。
神最初，是回应了人的。
祂实现了人的所求，后来所求愈来愈多，愈来愈难以满足。
祂开始困惑，不再回应人的任何祈求。
当人的祭祀再也无法得到神的回应，人有了愤怒、怨恨和诅咒……
于是，诞生了污浊，污浊之气汇聚，滋生出妖魔鬼怪。
人心万象！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理解不了，祂没有人的七情六欲。
那一场胶灼了千年之久的旷世大战，令这世间唯一的神陷入沉睡。
人成了世间的主宰，直到现在。
总归是……立场不同罢了。
陈葭轻轻阖上双眸，双手合十。
他嘴角缓缓勾起。
她默念:神明啊，您真的存在吗？真的是沉睡了吗？
她的问题有点多，神若听到，恐怕会嫌她聒噪。
耳边的嘈杂越来越多，脑瓜子嗡嗡的！
陈葭不甚烦扰，最后想:希望您能得到安宁……人的苦难，终究需要自渡！
神，已经承受得太多！
她并没有向神祈求得到什么，而是真诚地送出了一份祝愿。
一份并不夹杂任何物质的祝愿！
少女的身影在浩渺宏大的光柱中显得异常娇小，而她周身凝聚的银白色光芒却没有被光柱排斥，反而顺着冲天的光柱，飞快游走向上。
究竟是为什么？！
青袍男子微微瞪大眸子，深邃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讶异。
那些原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白色光团和还在观望的光点顿了一下，犹豫着，慢慢聚集在陈葭面前，亲昵地蹭蹭她伸出的指尖。
“想要的太多了，不允！”
每一个光点接触到陈葭的指尖，她都能够清晰地感知其中传达的祈愿。
面对那些既要又要还要的奇葩要求，陈葭选择毫不留情地弹飞它。
青袍男子静悄悄地观察她，看她跟挑选大白菜似的，来者皆拒！
这看着，倒要比那些愿望还难以伺候。
与光芒微弱却欲望芜杂的光点相比，光团明显质量上乘，虽然也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但更多的是狂热的信仰。
只是神，再也不会回应了。
陈葭想到这一点，默然。
一团灰色的雾慢慢从祭台的阵法纹路中沁出来，陈葭每拍飞的一个光点，都被它接住，然后吞下。
没有被拍飞的光团和光点们也努力往上飘，避免惨遭毒手。
灰色的雾熟门熟路摸上陈葭的鞋子，攀着裙角往上爬。
由于光柱的排斥，光团和光点们并不能飞得太高，尝试了一番后，竟然融合成一团乳白色的能量，落在陈葭的手中。
灰雾见状，爬得更努力了，沿着陈葭的手臂飞扑过去，一头扎进了乳白色能量团中，只见灰色和白色的光线在里面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青袍男子眯了眯眸子，迟疑:“这是——”
光柱忽然动荡了一下，衔接天际的柱身开始一截一截地溃散。
所有人都仰望着飞速消失的光柱，没有动作。
祝秾戳了戳三长老，比划动作:“结束了？”
三长老的眉宇充满了失落，他摇了摇头，语气深沉:“没有——”
没有成功！
每年的神诞日，圣地都会举行庆典，而庆典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向神明祭祀。
他们献出炽热的信仰，祈盼神明的回应。
光柱便是祂的子民与神沟通的唯一渠道，而这渠道的效力——越来越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