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某此次前来,是为了与陈大小姐解除婚约一事而来。”大堂中央的男子丰神英朗,眉骨清俊,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可惜自他口中而出的话却不怎么悦耳动听。
今天是陈父精心筹备的家宴,为的就是顺利让二人履行婚约,及早成婚,没想到千呼万唤请回来的卢观意却如此不识大体!
他家葭儿哪里差了?!
卢观意年少时家境与陈家旗鼓相当,这才有婚约一事,只是后来一夜家毁人亡,家境中落。
不过,他没有低沉多久,凭借天生剑骨拜师修仙界的大能——清许仙尊,目前已经修炼到了金丹期。
此时离他初次拜入仙门不过五年,实在是后生可畏!
更可畏的是他背后的师尊,修为深不可测。
清许仙尊名头太响,实力超群。
陈父沉默一瞬,缓缓开口:“此事我要问过葭儿后,才能回复你。”
他的目光移向一旁碧青色的纱幔,“葭儿,你的想法如何?”
陈父已经决定,若是葭儿不同意退婚,他即使得罪清许仙尊,也要把这门婚事落定下来。
退婚,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卢观意身姿挺拔,立于堂上不动如松,气质坚毅,莫名吸引他人的注意。
陈葵心急:这有什么好想的?人家都决定退婚了,何不干脆点放手呢!
卢观意纵使少年英才,太过冷淡,从进来一直到现在,没有往姐姐的方向看过一眼,根本就不在乎姐姐这个人。
姐姐——
陈葵悄悄地用余光关注着侧前方端坐着的少女,依稀瞅见她低垂的眉眼,清冷平淡。
此时,姐姐是如何想的呢?
若是这门婚事不在了,是不是她就不一定会去圣地了,因为姐姐没有婚约在身,也是能够去圣地的吧……
陈葵的心有些热,眼巴巴地注视着前方的人影。
“退婚一事——”端坐在榻上的少女姿势不变,“我同意。”
此话一出,场上震然。
卢观意脸上仿佛不化的冰雪,眼神流露出微微的惊讶,很快就收起了,他朝陈葭的方向拱手,“陈小姐心胸宽广,令卢某汗颜!”
来之前,他就做好了无数的心理准备,包括对方的争扯不休,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松就同意了。
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父:“葭儿,你可想好了?莫要为了一时意气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选择,为父自然会为你做主!”
又来了!
父亲总是这样偏心!
陈葵心里很不舒服,明明她和姐姐是一样的。只是姐姐生来体弱,她一生下来就体健……弱者总是能够受到更多的关注。
她也退让了无数次,这一次,她必不相让!
陈葵暗下决心。
又听到陈葭不慌不忙的声音:“我与卢观意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这意思很明显,她跟卢观意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起,她尊重卢观意的想法,也没有委屈自己。
陈葵这回仔细打量少女,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弱柳扶风的姐姐,她果决干脆,甚至听到退婚一事,都没有任何的动容。
“既然如此,那退婚一事就此作罢。”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陈父也不好小人行径,只能坦荡地宣布了退婚,心里却充满了忧虑。
他就知道,迟则生变!
当初就不该放这个小子跑的!
卢观意自储物袋取出一枚洁白无垢的琉璃珠,“这是当初两家交换的信物,还请一并奉还。”
此子今日当真有备而来!
不过,陈葭也早有准备。
她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枚通体灰蓝色的长条玉符,上面雕刻了一些看不懂的图案。
这是卢观意的机缘,旁人夺都夺不走,她当然不会扣着不放。
她开口,“葵儿——”
陈葵惊讶地张了张嘴,似乎没想到长姐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
婚约失效,正是她希冀看到的!
陈葵起身,接过长条玉符,掀开帷幔走了出去,在陈父瞪人的视线中,飞速和卢观意交换了信物。
揣着无垢琉璃珠,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这件事,可算是板上钉钉了!
她微微松口气,却听到卢观意继续开口:“今日之事,是卢某不是。陈小姐玲珑仙姿,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此子忒狡猾!
陈父继续瞪,这回是连卢观意一起瞪了。
卢观意浑不在意,掏出玉盒,“卢某这里有一株绛珠碧岩草,就当是卢某的歉礼。”
绛珠碧岩草!
先天疗愈圣物,百疾可消!
相传神秀宗一共得了三株,俱都在清许仙尊手中,能够拿出一株,足可见卢观意心诚。
但宁愿拿出此等宝物来退婚,不免让众人对隐在帷幕后的陈大小姐揣测纷纷。
究竟是有多不堪,才能让卢观意舍弃宝物来退婚!
陈大小姐的名声,算是毁了!
究竟是剑修的通病——心直口快,还是有意为之陈葭都不想继续纠缠,这与她的任务无关,她只想尽快解决。
“卢仙君失去了婚约,自此扶摇直上,仙途可期;而在下失去的,不过是一重束缚,有何歉疚可言?”陈葭垂眸看着膝上的素色花纹,柔软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清霜,“这绛珠碧岩草,卢仙君自当拿回去,你我自此,两不相关。”
如此魄力,当真不像个凡人千金,在姝色纷纭的修仙界,也找不出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子,像风像云也像雪。
是的,特别!
这是头一个能够引起他稍稍关注的女子,此时应当算是前未婚妻了。
幼时记忆朦胧,只记得这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童,适合做未来卢家的主母。
少年时经历家族覆灭,在陈父几番挽留下,他依然坚持踏上仙途,寻找报仇雪恨的机缘,那时对陈小姐的记忆,是一片迤逦的海棠色裙角。
如今大仇得报,触摸无情道边缘的他,早已忘了来时路……那些陈旧的、灰暗的人生记忆,不该成为他的锁链。
陈小姐很特别,但也仅此而已了。
“那么,卢某便告辞了。”
卢观意收好信物,大步流星地离开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