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营回来,方即墨马不停蹄,立刻奔向关内侯府。
他招呼也不打,翻身下马,直接从正门冲了进去。
关内侯府的下人们见是未来姑爷,也早已经习惯,任由他来去自如。
“梁氏最近是不是在大肆出售名下产业?”方即墨踏进关内侯书房,直接开口问道。
关内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差点脑溢血,写了一半的文书,也在方即墨这声吼之下,被划拉了一笔。
嘚,又要重写。
关内侯叹了口气,放下笔来:“是有消息说梁氏一族正在出售产业,你有兴趣?”
“买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方即墨继续问道。
关内侯沉吟片刻,答:“大部分是一些小贵族,有头有脸的,也就是徐家买了一些。”
“徐家?御史大夫徐硕那个徐家?”
方即墨的神情有些古怪,关内侯双眼咕噜打转。
这小子,怎么关心起这事儿来了?
心中想着,关内侯点点头。
“有什么问题?”
这下,轮到方即墨沉默了。
毫无疑问,徐家与云阳夫人背后的梁氏一族,牵扯极深。
此番表面上是梁氏一族出售名下产业,但实际上,却也仅仅只是出售给了徐家一家。
其他那些小贵族,根本不值一提。
也就是说,梁氏一族可能只是表面上退出宁国,实际上却是化明为暗,在幕后操控。
毕竟,宁国现在正值上升期,未来的潜力还很大,轻易放弃这块肥肉,并不是明智之举。
就算因为公子良的缘故,梁氏一族失去了执掌宁国的机会,但有徐家在,暗中发展,还是有不少利益可以谋取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关内侯见方即墨不答,有些着急。
这小子,怎么说话说一半?
你这不是吊老子胃口吗?
“公子良的案子,张廷尉那边审的怎么样了?”方即墨又问。
“明日就要宣判了。”关内侯答道,“大王下了罪己诏,恐怕等不到秋后,宣判之后,立刻当街问斩。”
“明白了。”
方即墨听罢,也不啰嗦,起身就走。
看来,一切答案,明日就会揭晓。
“诶诶,你还没说呢?!”关内侯见方即墨要走,立刻起身。
“明天你就知道了!”
……
次日,云京城。
菜市口,人头攒动。
今日,张廷尉公审公子良,并且要当众宣判。
此事在云京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公子良,长公子,为宁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
曾经一度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接掌宁国的人。
可现在呢,不但成为了阶下囚,甚至还可能当众问斩。
云京百姓都来了。
当众将一国长公子斩首,古往今来,这还是头一遭。
“张廷尉真的会杀公子良吗?”
“不知道啊。”
“再怎么说,也是长公子啊。”
“难说,之前有个左庶长,犯了法,不一样被安国君斩了。”
“呵呵,左庶长和长公子能比吗?更不用说长公子可还是有战功的。”
“战功又怎么了?有战功,也赏赐过了。现在犯了法,那可是叛乱,是谋逆,就该杀!”
“你小声点……到底是长公子,你现在跳的欢,小心事后找你麻烦。”
“我怕什么?害死那么多宁国将士,不杀他,天理难容!我就要看看,安国君当年变法时候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底还算不算数!”
人群中,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看宁国这一次,究竟如何惩罚长公子。
张廷尉也很无奈。
气氛都烘托到这个程度了,长公子现在,不死也不行了。
铛铛铛!
惊堂木三拍,哄闹的菜市口瞬间安静下来。
张廷尉看向一旁的苟宗正,后者会意。
只见苟或站起身,来到众人跟前。
一抬手,内侍将金灿灿的卷轴递到了苟或的手中。
身为宗正,苟或要当众诵读宁国公的罪己诏。
“伏惟苍穹垂听,寡人承藩屏之重,而德薄才疏,教子无方,致使逆子良,悖逆天道,起兵叛乱,贻祸军旅,令将士无辜殒命,肝脑涂地。罪孽深重,擢发难数。
公子良,乃寡人之长子,自幼失教,长而不训,遂致猖獗,罔顾纲常,犯上作乱。其罪状昭彰,天地不容,神明共愤。今其已为法网所擒,罪有应得,当斩立决,不待秋后,以正国法,以谢天下。
寡人虽身在王位,未能察其奸谋,养虎为患,酿成今日之祸,上愧对列祖列宗,下愧对忠勇之士。寡人心如刀割,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悔之晚矣!
今日,寡人欲罪己诏告天下,以示悔悟。
自即位以来,或失于宽仁,或过于刚断,治下不严,教化未敷,乃至有此祸变。
当内省修身,外察民情,补于万一。
今日之罪,非独逆子之罪,亦由寡人之不德。
寡人当减膳撤乐,以谢天下。
群臣宜各尽忠言,勿讳疾忌医,共济时艰。
夫治国如烹小鲜,急则败坏,缓则生变。
寡人当以此为契机,改过自新,广纳贤才,勤政爱民,愿几天下可复归于治,而宗社之忧,得以稍息。
兹事体大,夜不能寐。
书此罪己诏,以告天下,非以求免于责,但求知过能改,与天下共勉。”
苟或诵读完毕,已是热泪盈眶。
当今天下,下诏罪己者,宁王乃第一人。
围观众人听了,亦不由得为之侧目。
原来,宁王竟从来没有想过徇私。
此刻,不少人已掩面低泣,更有甚者,高呼宁王万岁,跪地叩首不止。
霎时,所有云京子民,均被这股氛围感染。
宁王在云京子民心中的形象,非但没有半点崩塌,反而愈发伟岸起来。
高台上,公子良沉默不语。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和宁王之间的差距。
就算自己真的打到了云京,以宁国百姓的刚烈性子,这王位,自己真的坐得稳吗?
再看看宁王,下诏罪己,这份气魄,自己有吗?
“呵呵,哈哈。”
公子良此刻反而笑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天生就应该是宁国的王。
太子之位,早就该给自己。
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距离太子之位,原来还差的这么远。
苟或抹了抹眼中的泪光,让开身位。
张廷尉站起身来,对公子良道:“事已至此,公子良,你还可还有话说?”
公子良抬眼,呵呵一笑。
无话可说。
“好!”张廷尉大喝一声,“长公子良,犯上作乱,图谋叛逆。
按照宁国律法,当斩。
宁王有令,不待秋后。
本官现当众宣判,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