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屠龙 三
宜祝却是摇了摇头：“宜某并无应对之策，所以才想集思广益。说到底信琅君一人不足为惧，可他竟然敢将我等骗到此处，必定有所倚仗。思来想去，此处能威胁我等的除了黑龙不做他想。”
“你的意思是信琅早就与黑龙勾结在一起了？难道、难道他是想要拿我等当作祭品，献于黑龙以求得活路？””耀月仿若醍醐灌顶，大惊失色。
“不然呢，海族不敌之时，像他这种老狐狸早就该逃之夭夭了，何必要守着必亡之地？宜某进城时，所见便是人心惶惶，跟有鬼在身后追赶一般，城中若是安全的话，大可不必如此惧怕。再者说，脚长在他们的身上，为何不走？多半是根本走不了。不过，若是只为苟活他未免太过吃亏，万一黑龙出尔反尔，信琅根本无力反抗，又岂会不知与虎谋皮的危险？所以宜某猜测，他在其中定然也能分得好处，彼此约定，共享利益。”宜祝淡然道。
众人听了宜祝的分析一时之间陷入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与担忧。
“有没有可能，在我等到来之前信琅早已伙同黑龙暗害了其他魔君？”瑶光雪道。
“难说。听闻信琅为中期修为，今日见了与传闻并无差别。或许我等是第一批被骗来的，也或许前头早有人遭其毒手。潮关在他的掌控之中，想要掩盖些什么轻而易举。”花梨道。
“是否出不去，一探便知。若这条路确定被堵死，那我等只能豁出去与之拼命了。”耀月言罢，取出一只纸鹤朝外飞去。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他叹息一声道：“果然失败了，那护城大阵有问题。不过，我等若是合力施为定可以冲杀出去。”
宜祝魔君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摇了摇头道：“出去也未必安全，指不定黑龙正在外头等着，届时一口一个不过白白送死。”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耀月蹙眉急道。
“当务之急，是该考虑如何除去黑龙。只有它死，我等才能活，才能不虚此行。虽目前只有七人，但各位都是身经百战，能活到现在皆非泛泛之辈，黑龙再强境界也被困在后期，更没有直接出现行凶，许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我等硬拼不是其对手，只能智取。”
“要我等如何做，不妨直言。”花梨按捺着性子问道。对于宜祝的拐弯抹角他心中甚是不耐，面上却半分不显。
“先从城中查起，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无。”宜祝道。
刘至适时道：“宴某进城时曾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当时以为是靠海的关系，可先前在信琅府邸以及此处均未闻到那股味道，城中也不曾见过海族的身影。何况，有修为的海族岂会放任自身气味流出？黑龙身躯庞大，即便掩盖气味或许仍有不到之处。若当真是它，查明位置后再做商议。”
事不宜迟，七人很快分工完毕。由瑶光三姐妹负责在城中明察，吸引信琅注意力。刘至、花梨以及耀月三人则在暗中寻找黑龙藏匿之地，宜祝负责监视信琅动向。若是黑龙不在城中，那便先将信琅拿下，之后冒名顶替静待事态发展。若是黑龙就在城内，则按兵不动，再作计较。
几人都是第一次合作，彼此间并无信任可言。为防止中途有人反水于是立下重誓--如有背叛，修为尽毁，死状凄惨，不入轮回。
待众人散去之后，刘至并未急于行动，反而静下心来盘坐在榻上，全力调动自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试图让自身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黑龙的神识极为强大，稍有风吹草动，必然会被它察觉。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刘至并不想轻易地去探查周围的情况。若是能够如同草木、风与水一般，或许就能够瞒天过海了。他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若能早日修成归元神通，便可以自由来去，再不受躯壳限制。
刘至渐入佳境，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就像是开启了破障法目一般，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能量光晕。这些光晕或白或暗，或浅或浓，有密集之处也有稀疏之所。他正全神贯注地辨认着这些光晕各自代表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张开了一只暗红色的、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球。那只眼球里充满了戾气，被浓郁的黑色魔气紧紧包裹着，似乎是察觉到了异样，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这座别苑。许久之后，见一无所获，才缓缓地闭上。
刘至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他绝不会认错，那只眼球的主人正是那头母龙！当年她双目尚还黑白分明，虽说性情暴戾，却仍留存几分清醒。可方才所见，那母龙入魔已深，眼中透着一股强行抑制嗜杀冲动的疯狂劲儿。
刘至极力镇定下来，旋即意识到黑龙并未发觉自己，这一认知使他由惊转喜，定了定心神后，再次朝半空仰望。在那看似空无一物的暗沉天幕之上，一片淡淡的阴影若隐若现地悬于那里，若非特地留意很难被发现。
没想到黑龙竟会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虽不知本体藏在何处，想来应该距离不远。再往深处一想，先前入住别苑的只有宜祝与耀月二人，以黑龙的强大战力要杀他们轻而易举，何故放任二人活到现在？如今又多五人，对付起来必然麻烦许多。速则乘机，迟则生变，黑龙岂会不明白落袋为安的道理。定然是有什么缘由，阻止了她的行动。
刘至决定继续深入探索，但不再使用神识，而是凭借着自己对能量的观察，试图找出一些线索。他缓缓移动脚步，收敛全部气息，一点一点的朝那阴影处接近。
双方距离不过五丈时，那只眼睛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这时鼻尖飘过一丝淡淡的腥臭味，刘至仔细一嗅表情没有崩住差点呕吐出来，他从未闻过如此腐败恶臭的气味，比之尸体埋入臭鱼烂虾中多日还要令人作呕。他赶紧退开数丈施了个清洁术在身上，一抬眼，那只暗红色布满血丝的眼球正死死的盯着自己这边。
刘至心中咯噔一声，立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等了片刻却不见眼球攻击自己，似乎并不能肯定眼前究竟有什么的样子左右动了动。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定然是黑龙本身出了问题，否则以她的能耐，即便只是一只眼球又岂会只余监视作用？他果断出手，甩出一把毒针射向眼球。
此举极为冒险，一步踏错便是无尽深渊，刘至却还是选择了放手一搏。若被他猜对，或许真可屠龙！
眼球察觉到危险本能的想要闭上，而然二者距离太近，根本避无可避。一片锋芒尽数扎了进去，顿时流出一道道暗红色粘稠腥臭的血液。
潮关北面一道声嘶力竭的怒吼响彻云霄，天空风云突变，黑沉浓厚的乌云迅速聚起，其中仿佛隐藏着什么恐怖之物，伴随着暗红火星与滚滚黑烟，剧烈翻滚着往潮关上空笼罩而来。
花梨等人正在城中打探，一见此景神情为之一变，忽见别苑方向燃起一支穿云箭，当即转身便往回赶去。
黑龙眼球在毒液的侵蚀下迅速腐烂，最终化为灰烬被风吹散，其中一点晦暗的光晕朝城北一闪而逝。
刘至紧追其后，头也不回的抛出如意宝簪，宝簪瞬间化作一柄擎天巨枪朝黑云射去，其后跟着无数爆裂符。不多时空中火光一片，爆炸声惊天动地。接着刘至身形又一分为二，本体继续追着光晕而去，分身则朝黑云迈进。
彼时信琅正站在书房中，对着一幅高山流水图不知在想些什么，闻听动静回过神来，忙跑到外面查看发生了何事。他方一现身一只巨掌携雷霆万钧之势当头拍下，屋舍顷刻间化为废墟，地面凹陷下去，留下一道深刻的掌印。
巨掌化烟散去，底下空无一人。大批侍卫自府邸各处冲杀出来，亮出法器一个个严阵以待。
信琅眉眼一厉，凉薄的双唇微启，恼怒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他大声质问道：“何方宵小敢在潮关对老夫出手，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道漫不经心的轻笑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老贼，你自身难保，还有功夫叫嚣？”
忽然黄沙四起、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不过须臾便将信琅府邸围了个密不透风。沙中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不时有一张张诡异恐怖的人脸凸起浮现又隐没下去，犹如地狱万鬼想要挣脱束缚爬出来择人而噬。
侍卫后方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心头一惊，回头看向那处，正瞧见一只黄沙凝聚而成的大手将那人捏成了肉泥，血水滴滴答答的顺着指缝流下，旁边探出一只伸着长长脖子的脑袋，大嘴一张，将人整个吞了进去。
众人见状，只觉得头皮发麻。那死去的好歹也是一名高阶魔将，谁能想到竟然在这黄沙之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信琅见众人惊惶不安，不禁冷哼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只棋盘。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弹，棋盘上的黑白玉子立即化作道道暗沉的光芒，朝着沙阵各处疾射而去。
“这般雕虫小技，还想困住老夫，真是自不量力！给我破！”
杀阵外，一袭素雅青衫的宜祝魔君凌空而立，他一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握着一柄黑纸扇。神色清冷、气质淡漠，垂眸俯瞰着脚下被黄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府邸。随着他缓缓摇动纸扇，扇面上的金色咒文逐个悬浮而起，宛如一道道法印，朝着黄沙之城围拢、收缩。
别处发生了什么刘至一概不知，他紧追光晕而去，不过片刻功夫便来到了潮关北面的一片山林前。山林幽深，死寂一片，风吹草动皆不可闻，仿佛先前那道暴怒的吼声并非是从此地传出。换作从前，若无七八分的把握刘至断然不敢轻易冒险，此回完全没有依据的情形下，他却仅凭直觉追了过来。
回望潮关上空，分身一手持如意宝簪，一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正与赶来的花梨、瑶光三姐妹联手攻击犹如庞然大物般的黑云。黑云像是被利刃切割一般，出现一道道缝隙，随着不停的翻腾涌动很快又将一切恢复如初。
不远处，耀月持剑而立，警惕的观察着周围，正在为众人护法。其法宝“黄泉瓶”，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暗沉死水，于外围形成一道天堑鸿沟。除非击败他，否则轻易不可入内。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黑云之中突然传出一阵沉闷的咆哮声，一只巨大的黑兽缓缓现身。这黑兽身形如山岳般庞大，全身由浓郁的魔气组成，四肢修长爪牙尖利，双眼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充满了暴虐的气息。
刘至收回视线，于身周布下重重防御，接着放空思绪，静下心来尝试将自身气息与环境融为一体。他在小界中早已练习过无数遍，轻车熟路。然而外界情形千变万化，想要沉浸其中却是不易，更何况此处比起别苑更危险许多。
渐渐的各色能量光晕浮现在刘至的脑海中，他睁开眼睛四下望去，所见无半分差别。
山林深处，有一片死气弥漫，能量暗淡无光，却又不时亮起一二个微弱的光点，反反复复。好似生命已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却又不甘心就此死去，拼命垂死挣扎。
从形状上来看，正像一条龙趴伏在地，只是比起刘至曾经见过的那条母龙体型上要小许多，甚至不及四分之一。
“是人是鬼，一探便知。”
刘至也不犹豫，放出一只傀儡蜜蜂小心翼翼的往林中探去，自己则在林外又布下重重杀阵，一环套一环。心中暗道：倘若真是那条黑龙，势必要将她困杀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