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一月一号,农历腊月初二,黄历上适宜的活动有很多,唯二忌讳的是结婚和搬家。不巧这天连玉先后接到两个大消息,第一个李威准备结婚,第二个连心告诉她自己在西郊买了块地,准备盖个农家乐。
李威那个对象处了有两年多,差不多也该到结婚的时候了,连玉一点不感到意外。她意外的是小南风三分店刚开起半年,她姐怎么好么样的想起买地办农家乐。
“赶得巧,正好碰上了,那块地不错,离市区不远不近,价格也合适,我就直接买了。”连心随口跟她解释,口气就像在说今早偶遇卖鱼的打特价,活蹦乱跳的白鲢她一口气买三条一样。
天虽然阴沉沉的,但是气温比较高,连玉到院子里刷牙,手机放在石桌上开免提,心不在焉地听连心说话。
“那你到底是咋打算的?小南风你不管了?”连玉拧着眉毛问道,想了想又追加一句:“难道是为了躲小罗?”
“别瞎说。”连心哏咄她,语气明显有些心虚。
“啥叫瞎说,不是他跟大舅提亲的吗?”连玉含着牙膏沫子将话说得含含糊糊,“怕你不好意思我一直忍着没问,那死孩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心思藏得还挺深,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何止她没看出来,五月节那天凡是在场的老王家人哪个没被小罗的一番言语震得目瞪口呆。
本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粽子逗孩子其乐融融,何淑珍趁此机会老调重弹,说小罗那个函授会计班的女同学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都不错,两年来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让小罗抓紧机会,赶紧定下来得了。
也不知道小罗那死孩子是真喝多了还是借酒装疯,张嘴就说不行,他有喜欢的人了。
满屋子人还沉浸在他什么时候处上对象的震惊中,李威抬起眼皮审视他片刻,问道:“想吃窝边草?”
小罗刚喝过酒,脸红脖子粗,死犟着不回话,等同于默认。
连心当时领着高甜甜和李蓓蓓下楼玩去了,对这些一无所知。一大家子人哎呦、妈呀个不停,把小罗围在中间一顿拷问。
从始至终小罗只有一个中心思想,他老早就开始喜欢连心了,觉得除了他连心身边没有更适合的人,所以请舅舅、舅妈、姨和姨夫们成全他。
尤其面对王振华的时候,小罗就差跪地发誓他会对连心从一而终了,态度那叫一个端正。
连心的婚事一直是老王家人的心病。王金枝找人帮她算过,说她婚事多坎坷,不易早婚,所以这么多年来几个长辈虽然总给她介绍对象,但从来没催过她结婚。
眼瞅她就要28了,相过的对象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再这么耽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都替她愁得慌,小罗这个时候蹦出来了。
平心而论,王振华还真就觉得小罗是个不错的孩子。别的不说最起码他在连心身边七年,大家对他知根知底,把连心交给他真是再放心不过。
俩人也有话聊,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们红过脸,看着也挺合拍的。
虽说连心大小罗五岁,可小罗一没有家人二他自己不介意,谁又能拦得住他。
王金秀觉得小罗这孩子别看年纪小,但是有担当,本事不比那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差。
王金枝看中小罗没有家人,连心要是真跟他成了以后不用担心婆媳关系问题,能去好大一块心病。
王振华想的最远,在他看来这俩孩子内部消化的确是最优解,不用担心嫁出去和娶进来之后小南风的利益分配问题,彻底杜绝以后一家人离心离德的可能。
几个大人私底下合计来合计去,都觉得小罗是个不错的外甥女婿人选。
可惜连心本人不同意。
她少见的急赤白脸,拧着眉头说:“我一直把小罗当弟弟看,你们真能瞎起哄。”
王金秀劝她:“从前当弟弟以后可以换个角度嘛,没准就培养出感情了呢?”
连心说:“老姨你也换个角度,觉得我跟李威有没有可能培养出感情?”
王金枝怀疑她嫌小罗年纪小,连心大大方方承认,“对,小我五岁,还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我们俩结婚那他成啥了?童养夫?”
她拒绝得干干脆脆,王振华也拿她没办法,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这事就这么僵持住了,像一张透明的窗户纸,还是将破未破的状态。小罗心知肚明连心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奈何连心不表态他不敢更进一步,生怕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个时候连心大张旗鼓地买地办农家乐,由不得连玉不多想。
正屋里人影一闪,连玉将嘴里的牙膏沫子吐掉,朗声说道:“要我说小罗真挺好的,除了年纪比你小五岁以外没别的毛病,可小又不是缺点,老话讲秤砣小,压千斤,胡椒小,辣人心。”她用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擦嘴,最后补充一句:“再说年轻身体才好呢,总比大你五岁强吧?三四十岁老么卡刺眼的能跟二十出头的小伙比吗?”
连心骂她没个正形,嘟嘟两声挂了电话。
正屋房门咣当一声打开,年龄介于三十到四十之间的某人站在门口台阶上慢条斯理地挽袖口,眼神跟刀子一样欻欻往连玉身上扎。
连玉全当看不见,抬腿刚要回屋,手机又响了。
还没等接起来她就开始不耐烦,“又咋了?不是嫌我没正形吗?”不知道对面跟她说了啥,连玉忽然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啥?换盅?不是,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你来真的?”
“别啊姐姐,这也太快了,我一点准备没有,再说你不是不愿意吗?”
“哦,哦,也行,那我提前几天回去。”
八哥站在窗台上,连玉刚挂断电话它立马来了精神,扑腾着一对小翅膀紧着叫唤:“爷要吃肉!爷要吃肉!”
连玉目露凶光,进屋从抽屉里抓出一把杏仁撒在窗台上,恨恨地说:“养你有啥用?!不够浪费米的!”
宋挺搞不懂她是指桑骂槐还是含沙射影,没搭理她那茬,出门上车给赵百里打电话,问他最近利木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赵百里翻翻手上的记事本,诚实回答他四个字——风平浪静。宋挺想了想,好心建议他利木的眼线该换还是换了吧,连买地盖房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赵百里对他插手自己工作的行为略微不满,客气地询问:“你倒是事无巨细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什么用呢?”
晚上宋挺接宋嘉铭放学去小院吃饭,进门发现连玉也在。她那屋里跟被人抄家了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什么东西都有,地上摆着两个快要爆炸的大行李箱,连玉正急头白脸地坐在第三个箱子上面拉拉链。
“小姑,你要干嘛去呀?”宋嘉铭好奇地探头问她,看见桌子上的飞机票立马说道:“你要回利木吗?我放寒假了,能不能带上我?”
连玉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箱子拉链拉好,气喘吁吁地回答小朋友的问话:“不行啊小铭铭,小姑回家有大事要办,没时间带你去玩。”
“什么大事啊?”宋嘉铭蹲下眨巴他那双大眼睛卖萌,“我保证乖乖的不给你添乱还不行吗?”
连玉轻叹一声,伸手拍拍他的头顶,“小姑的姐姐……唉,说了你也不认识,小姑家里人要换盅,回去是为了帮忙。换盅你懂吗?就是结婚之前举行的订婚仪式,很正式的。”
宋嘉铭抓着连玉给他的两颗牛轧糖走进厨房,忧心忡忡地说:“完了爸爸,你该不会没戏了吧?小姑说她姐姐都准备订婚了。”
宋挺垂着眼睛认真给土豆削皮,就像没听见一样。
宋嘉铭放一颗糖在嘴里,对着宋挺的背影摇摇头,一步三叹往客厅走去,边走边含糊不清地哼着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宋挺垂手站在水池边良久,扭头朝宋嘉铭喊道:“作业写不完不许看动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