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再自欺欺人,长鱼姣的身世无异。
“够了,本宫会带着珍昭仪去国寺祈福。”
太后沉下声忽然开口。
欺君之罪,身世揭开后世人的口诛笔伐,后宫众人捧高踩低的德行。
要给皇室宗亲和朝臣的交代。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将长鱼姣逼向死路。
太后唯一能为她的扶光和令人心疼的姣姣所做的事。
就是留住长鱼姣的命。
国寺之中,那些流言蜚语也无法再对长鱼姣造成伤害。
淑妃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后。
她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后竟甘愿带着长鱼姣去国寺也要保她性命!
朝瑾看着太后,忽然笑出了声。
笑声凄凉,写尽风霜。
朝瑾清醒的,在往一条,永远失去姣姣的道路上行走。
他的姣姣啊。
那个,好不容易对他生了喜欢的姣姣。
再也,看不到了。
浅灰色的眼眸被覆上了深浓的悲戚。
他们赢了。
在姣姣的过去和未来。
逼他做出的抉择。
“你们都错了。
珍昭仪,乃郁相之女,十七年前,由郁相亲自交托长鱼候。
通缉令上的,不是珍昭仪。”
“怎么可能!”
奉阳大长公主惊疑不定的看着通缉令,又看向同样呆滞的李进李西二人。
“郁相已敲登闻鼓,受庭杖三十。”
闻言再多的不信,都在此刻变成了缄默。
一众后妃们自然更期望长鱼姣是通缉令上那个低贱的戏子。
可登闻鼓十年未见得有人敲响一次,敲登闻鼓的人又是当朝丞相。
无论从哪一方比较,自然是丞相所言更为可信。
如丞相所言是真。
那么被他亲手交付给长鱼家的女儿,怎么可能流落街头,还入了戏班子,受尽磋磨被卖,杀了人被通缉后,还回到长鱼家呢?
“白榆,把他二人,押入慎行司,传羽林中郎将入宫,不准任何人互通消息,你们,朕会命大理寺一一审问,凡与污珍昭仪身世有关之人,杀无赦。”
“皇上,臣妾冤枉啊!”
“皇上,妾什么都没做过啊!”
“送奉阳大长公主回府,从今往后,无诏不得入宫。”
朝瑾不想再听无畏的求饶。
时机这么巧,前朝后宫一起发难。
将他和姣姣,逼上了悬崖。
从没有那一刻,朝瑾如此厌恶自己的自负。
走出慈宁宫,日光的照耀下,朝瑾身子猛的一晃。
天旋地转的无力感,让朝瑾苦笑着推开了白榆,
“白榆,她再也,不会喜欢朕了。”
即便他还没明白所有的来龙去脉。
只是窥见冰山一角他就知道。
当他让姣姣,重为郁家女的那一刻。
她就再也,不会喜欢他。
“皇上,珍昭仪,珍昭仪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朝瑾摇了摇头,心中坍塌下一块。
每一次呼吸都是痛不欲生。
“一个月,朕要天下皆知,朕的姣姣是祥瑞,是上苍赐予大雍的神女。”
一个月就好。
只求姣姣,给他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他的姣姣就再不用背负令她厌恶的,郁家女的名头。
朝瑾来到宸宫时,发现瑶光殿中没有长鱼姣的身影。
空荡荡的瑶光殿。
连日光都没有眷恋此处。
朝瑾迟疑着转身,走到了熟悉的携芳阁前。
藏在宸宫后角的携芳阁,那颗焦灰了的柿子树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朝瑾。
推门而入,皇后立在廊下,面上带着担忧。
朝瑾沉下心将内室的门推开。
久无人居,沉重的红色雕花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静悄悄一片。
昏暗的内室中,长鱼姣在靠窗的美人榻旁,蜷曲着缩成一团。
朝瑾鼻尖猛的一酸。
她还穿着,极为漂亮的浮光锦。
是明媚的银朱红。
却在昏暗到令人绝望的角落,蜷曲。
朝瑾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长鱼姣身边。
他只知道,他俯身,想抱一抱她的姣姣。
却看见了长鱼姣下意识的抬手抱住头,用肩骨护住全身。
朝瑾彻底的愣在了原地。
永远侧身,将锦被盖过头顶的睡姿。
极易陷入梦魇的不安。
这是……
竟是,如此。
挨打的时候,要抱住脑袋,要用脊背去承受痛苦。
才能活啊……
泪水压在地面的嘀嗒声,成了这方天地唯一的回响。
朝瑾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何其荒唐。
他又何其荒唐。
他永远自负的在畅想他和姣姣的未来。
潜意识觉得,无论姣姣的过去如何,他都不会在意,他会给他的姣姣,最好的未来。
却忘了。
他的姣姣,还在过去。
“姣姣,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是多少声对不起,才让长鱼姣终于抬起头。
雾蒙蒙看不清前路的眼睛一片混沌,
“我以为……我忘了,朝瑾,我明明,这样努力的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怎么就,这样了啊……”
“姣姣,是,是我不好,是我没有……”
“为什么说对不起。”
长鱼姣的眼睛没有焦距的落在虚空。
朝瑾彻底没了声音。
他要如何说,要如何开口。
如何告诉长鱼姣,她会成为郁家女。
在朝瑾的痛苦的绝望中,长鱼姣似有所感。
忽然看向朝瑾,将这个哭的好狼狈的郎君,看进眼里,
“你知道了,郁怀和我。”
朝瑾艰涩的点了头,长鱼姣在一阵恍惚中,轻轻笑了一声,
“连通缉令都找出来了……他在前朝揭露了我的身世吗。”
被冲击的粉碎的理智,在漫长的沉寂中回笼。
连李进李西都被找出来,送到了奉阳大长公主身边。
利益至上。
毁了她和得到她的结局,哪一个对郁怀更有利呢。
“我就要变成郁家女了对吗。”
“姣姣……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对不起,求你……姣姣,不要,不要为了他们,放弃未来,我们,我们的未来……”
朝瑾的话断断续续,每说一次,长鱼姣的眸光便黯淡一瞬。
长鱼姣发现自己有些难过。
一点点难过还是很多?
长鱼姣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累了,所有的力量都去抵抗那道汩汩流血的伤口。
分给朝瑾的失望,很少。
她其实也并不意外朝瑾的选择,甚至,还可以牵起嘴角,
“朝瑾,我想见他们,郁怀和江兮。”